海上火焰

电影更像是导演精心设计的隐喻故事：小岛犹如以海洋文明起家的古老欧洲（捕鱼、潜水、海鱼烹饪、长辈要求小男孩学习出海），时至今日，战争逐渐远去，仅存在于奶奶的讲述和男孩的童年游戏，然而，全球化下的海洋，不仅是小岛社会生态的一部分，也是联通外界的纽带，大量难民的涌入，一并带来的是战争的伤痛、差异化的信仰（穆斯林礼拜）与文化（他们唱的那个是啥）、潜在的疾病与安全威胁（各种检查），虽然尚未与古老的秩序、人地关系出现正面冲突，但导演是有隐忧的。这种潜在的冲突和隐忧，也被克制在平静的叙事语言之下（远景的静态镜头、没有强烈的光影对比等），只是在拍摄难民的时候，情绪有些按捺不住和过于直白。

也许影片还传达了导演的反战主张：岛民与海洋生态的和谐，经常出现的死亡、生养、疾病话题，小男孩对弹弓玩具的痴迷导致的弱视、焦虑等等。海上火焰的片名，也寓意战争在漫长的文明历史、恒常的自然时空中的虚弱，火在海上只会耀眼一时。

影片承载了导演过多的主张和表达欲望，使得故事的编排有些刻意和用力过猛，导演就怕观众没有从故事中读出他的立场。这也让人怀疑，影片除了搬演之外，恐怕小男孩的故事本身也有虚构，每一处情节都被设计得十分精巧，且用意明显，影片归入纪录片会有争议。显然，导演并不在意这个。

拿起世界地图，将目光对准地中海区域，那是一片接连两块大陆的海洋，也是分隔两个世界的渊薮。它所分隔开的两个世界，是地球上差异最大的地方。一边是富裕繁荣之地，一边是贫穷混乱之区；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作为今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意大利影片，就聚焦于这片海域。它以纪录片的形式，关注着两类人的命运。它以混搭交叉的风格，将海水与火焰融汇于一体。不过，此片的获奖，并非其故事的感人，也非其手法的新颖，而在于它触到了人类神经的痛点，也是今年来全球新闻的热点——难民问题。
这是意大利导演吉安弗兰科·罗西的作品，其上部作品《罗马绕城高速》也在三年前获得了威尼斯金狮奖，同样是纪录片，同样是以诗意记述着他自己国家，叙说着普通人的生活。

吉安弗兰科·罗西在《海上火焰》中，关注了两类人，一类是地中海的永久居民，一类是来往于这个岛的难民。对于前者，他讲述了兰佩杜萨这个小岛上的渔民一家的生活，通过一个顽皮孩子的眼光，看待这个他们生生不息的岛屿，观察这里来来往往逃生之人。兰佩杜萨岛是一个孤悬于地中海中的小岛，位于意大利最南端，主要是以渔业与旅游为生，离意大利西西里岛205公里，而距非洲的突尼斯只有113公里。这里成了非洲难民偷渡的最佳中转站。他们从这里登陆意大利，涌入欧洲大陆。

影片一开始，即以字幕的形式告诉观众，这个仅有20平方公里人口仅有四千多人的小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共有四十万难民在此登岸。这些来自非洲各个国家的难民们，倾家荡产花上一千欧购得一张船票，挤上蛇头提供的小渔船，在海上漂泊七天左右，最后来到他们希望之地。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熬过这艰难之旅，恶劣的船上生存环境，海上风浪不断，让很多人死于途中。据统计，这些年来因此而死的难民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这些年来，地中海难民船倾覆事件层出不穷，电视新闻中的悲惨画面，一直撕扯着人们的神经。其中最大一起悲剧事件，是载有300多难民的船在岛的附近翻船，其中二百五十名难民遇难。去年发生于地中海另外一条偷渡路线的事件，一艘叙利亚难民船倾覆，一名儿童的尸体被冲上了土耳其的海岸，他那孱弱的身体匍伏在沙滩之上，拷问着全世界所有人的良心。《海上火焰》也展现了同样的情形。影片的开头即是难民船上的人用电台向意国海军求救，他们的船马上就要沉没。影片中又一次搜救行动中，从小渔船上救起一百多人，还在船舱底下发现五十多具尸体。因为船舱不透气，闷热难耐，很多人脱水而死。

在电影中，小岛的居民则是另外一种情形。作为渔夫之子的儿童萨缪尔，除了担心自己的英文，以及到医生那里看病，东想西想认为自己呼吸困难外，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个小岛上，与同伴一起在岛上东游西逛，制作弹弓，打着鸟儿。这是一种正常的人类生活，导演在影片中将此作为另外一条线，与难民的主线交织在一起，它是一种亮色，亦是一种温暖，可以让观众从令人窒息而绝望的气氛之中，得以纾解。人类除了苦难，也还有纯真与快乐。

但其家人就不像他那样的不知忧愁。与生活于这个贫瘠之岛的其他居民一样，这片海洋对于难民来说是逃生之海，是希望之海，当然也是死亡之海；而对于小岛居民来说则是谋生之海，是艰辛之海，也是考验良心之海。他们的一切皆来自于此，而大海的馈赠并不慷慨，他们总是担心着恶劣的天气破坏其渔获，还得在漆黑的夜晚潜入海底去捕捞。他们比难民幸运的只是，他们生活于一个稳定的国家，有着制度的保障。但随着移民的到来，也打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让其谋生变得更加艰难。《海上火焰》并未描写到难民与岛民之间的交往，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同样充满着忧伤。在此方面，意大利也拍摄了好几部关于难民的故事片，让人能体味到当地人复杂的情感。其中《内陆》一片，与此片在时间空间及情感上最为接近，恰好可以弥补上此片所未有的细节。

难民入岛，对于岛上的居民来说，并非只是个同情心的问题，也是个现实的问题。岛上只有四千居民，但最高峰时，岛上却有七千难民。到处晃荡的难民，不仅让小岛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也让安全问题陡增，同时对于兰佩杜萨岛的经济是个致命打击。小岛难民太多太乱，游客不再前来度假，这里的居民生计也成了问题。对于意大利政府也是如此，得让几艘军舰长期游弋在海上，随时待命救助难民。其实最大的问题是还得解决这些难民的安置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安全问题。这是一个巨大的财政负担。

对于难民来说，他们也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他们或者来自战火纷飞的国度，或者来自种族大屠杀的地方，或者遭受着极端宗教的迫害，或者受到军人政府的压榨，或在赤贫的状态下求生，或逃难于残酷的部落传统。电影中也有这些难民的自诉，为了逃离自己祖居之地从非洲内陆走向地中海，也是困难重重，行走于生死之间，穿越战区，也横跨沙漠。为了离开家乡，可说是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他们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离开，那样的土地俨然已成地狱。他们对未来仍饱含着希望，历尽千辛万苦也要去追求。

难民的经济问题，确实给接收的西方国家带来很大的麻烦。但其所带来的安全问题，其实才是西方社会最为担心的。大量难民的涌入，对于原本宁静的欧洲构成严重的安全挑战，社会问题与冲突陡增。而且这两年在欧洲很多恐怖主义行为，其中很多为难民所为。在追究原因之时，我们很容易将其归因于恐怖主义及极端宗教势力的影响，而忽略了其内因。当然，前两者难辞其咎，在所有的恐怖事件中均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但如果我们冷静地进行分析，难民的心理问题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这些难民来源于极其贫穷之地，也是极其偏僻与闭塞之地，一旦随着难民潮踏上西欧的土地，生活上的巨大落差，对他们的心理会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们会怨恨上天的不公，也对社会造成一种仇视。按照他们的能力与见识，恐怕也很难很快地融入到新的社会中去。这在世界上其实也是个普遍的情形。前些年发生于中国深圳富士康的连续跳楼事件，即是一个极端但并不少见的例子。那些来自贫困乡村的年轻孩子，他们无法接受这种落差，更对未来生活不抱持任何希望，因此他们采取了自残行为来了结一切。而西方的难民则是采取了他残的手段，在其心理失衡之际，恐怖主义思想与极端的宗教思想，正好可以趁虚而入，让他们对自身命运的悲叹，转化为对外在社会的仇恨，悲剧也就发生了。

目前的难民问题，已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难民的流向，基本上来说，均是从贫穷向富裕之地流动，从混乱向有序之地流动，从落后向先进之地流动，从南向北流动。具体从地区来看，无疑非洲是主要的难民流出国，而欧美则是难民的接收国。一味地要求富裕国家多接收，显然并不现实，也非解决之道。解决难民问题的关键，还就在流出国。电影中难民所属国度，多为索马里、尼日利亚、苏丹等战乱频仍之国，也是盗贼蜂起之国。这样的国度其实缺乏最基本的国家形态，多是谁有力量谁是老大，谁是老大谁就能拥有国家的一切。人民与政府之间，缺乏契约的约束，只是一种抢劫与被抢劫的关系。所谓的政府，也就是盗贼型的政府，至多也只是行盗与坐盗的区别而已。在这样的国家，人民自是苦不堪言，只有一走了之。

著名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曾在其《政治秩序的起源》一书中，充分地讨论了一个成功的现代国家应该是怎样的。他分析了世界古今各国的例子，得出的结论是必须具有三个要素：强有力的国家形态、负责任的政府以及法治。从第一点来看，非洲与中国恰好就是两极，一个太过强大，一个几近于无。中国是早于世界建立了完善的国家形态，国家拥有强大的力量，势必在某些程度上侵犯到人民利益。而非洲（特别是撒哈拉之南的非洲）则是数千年来从未发展出过国家，一切皆是以部族的形式进行统治。非洲目前的国家形式，其实也只是在殖民之后构成雏形，更多则是在一二战之后，特别是二十世纪中叶的独立战争。这样的国家既缺乏历史，也未有共同的民族及文化的凝聚力，往往是许多不同的部族捆绑在一起，因此认同感极其低下，相互之间的纷争频仍。

对于非洲的现况，国际社会在不干涉内政等政治正确旗号之下，除了最基本人道主义援助之外，几乎是放弃责任的。对于其内部的军阀混乱、种族屠杀、极端宗教势力的泛滥、以及盗贼政府的肆意妄为，国际社会基本采取了不干预的态度，导致了这些非洲国家内部冲突越演越烈，最后酿成无数的人道主义灾难，也算是自食恶果。想要靠这些国家自身演化出完整国家形态，恐怕会是个漫长的等待。坚决地依据国际社会的文明原则进行干预，这才是最终解决难民问题的可行之道。

影片中，奶奶与孙子萨缪尔坐在自己的房子里，听着她在电台点的歌曲《海上火焰》，告诉着萨缪尔往事。在战时，岛屿周边也是军舰出没，他们炮击着敌船，海上一片火焰，映红了天际。现在的海面上，亦是雷声隆隆，军舰依旧在游弋。老奶奶担心着恶劣的天气无法下海打渔，而难民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向着这个岛屿涌来。

无政治不柏林，今年柏林把金熊颁给了这部难民题材纪录片。获奖后非议浪起，无非是纪录炮们忍受不了如此风格化的纪录片，还有它的工于设计。场景——距意大利70公里的一只地中海小岛，多年来一直是难民逃离中东和非洲，抢滩欧洲大陆的要冲。双轨叙事——一面过于详细地铺陈叙述平淡无奇、接近浪漫的小岛日常，一面是拼死涌向这里的难民。叙事克制而有力。电影中没有表现原住民与闯入者直接的接触和冲突，但两个本来互不连通的世界互相洇染与侵蚀的锈痕历历在目：老奶奶在点歌台里听到难民海难的新闻插播，社区医生B超难民孕妇，移民小伙伴教不识水性的小男孩划船……导演非浪得虚名，三年前凭《罗马环城高速》擒金狮，接拍此片后在海岛上生活了一整年，将这个10分钟短片的活儿抻成一部金熊长片。

更新：真的没想到这篇影评也能被抄袭。

接到群众举报，台湾《镜周刊》作者黄以曦于2017年5月14日发表的影评抄袭本篇，看了下是很拙劣的抄袭和洗稿，这种跨“境”利用大陆不怎么看台湾杂志的抄袭真是醉了，也说明了豆瓣影响力。这片子看的人虽少但我这篇也是排名第一的影评，这都敢抄也是牛逼，麻烦杂志编辑采稿前先百度一下。

附抄袭链接//www.mirrormedia.mg/story/20170508inf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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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政治，不柏林。

本片赢得金熊奖是意料之内的事，现在欧洲最火的和世界共同聚焦的话题是什么？难民。坐在电影院，看到导演吉安弗兰科·罗西的字幕出现不由会心一笑，一个如假包换强烈罗西风格的“纪录片”。如果《罗马环城高速》有摆拍争议的话，那本片完全可以说是一部影片而非纪录片。罗西和他的片子不算是我很喜欢的，比起沉默展现生活的纪录片，我更喜欢他充满浪漫和诗意的老乡保罗·索伦蒂诺。然而罗西影片中展现的对人类的悲悯，对底层人民的关注，对生命苦难的洞察，值得每个人钦佩。

兰佩杜萨岛，意大利边境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岛屿，然而这里因为离非洲最近，每年都有无数难民跨越海峡试图偷渡到岛上从而进入欧洲。影片很直接且讨巧的两线并行，同时忠实记录发生在岛上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对比意味一目了然。

一条线是岛上小男孩Samuele的日常生活。Samuele和其他欧洲男孩没什么不同，无忧无虑，爱好是拿着弹弓和小伙伴四处“打猎”，每天要担心的除了讨厌的英语课就是自己没能继承渔民家庭好水性的晕船问题。哦，对了，他还对自身健康忧心忡忡，在被诊断一只眼弱视后跑去找医生担忧自己是否还有心脏病和过敏病症，煞有其事一板一眼的描述症状，这也是影片为数不多能让观众微笑的地方。天真，单纯，充满阳光。

另一条线是岛上每日的搜救难民和难民上岸后的生活。影片伊始是两段对话，搜救人员问你们位置在哪儿，回应却是绝望的哭喊，然后一片死寂。难民们来自利比亚，苏丹，叙利亚等等，不同的国家，相同的战乱和地狱，杀戮，强奸，奴役。想逃离吗？先付800美金，然后把你塞到一个挤满人几乎没有空气的船舱里，和有害的机油混在一起不小心就会被烧伤。想要空气？请付1500美金，可以让你坐在甲板。至于沉船，脱水，饥饿？不好意思，不是蛇头们负责范围。于是我们看到身穿防护服的救援人员不断将奄奄一息的难民从岌岌可危的小船上转移到陆地，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当然，很多是尸体。

片中印象深刻的有两处。

一是岛上的医生。他负责难民救援，在给一个怀孕难民做B超时，女人子宫里的两个胎儿已经缠绕在一起了，他努力分辨着胎儿性别，尽管语言不通但还是比划着安慰女人“你的孩子都很好”，尽管他自己心里清楚由于船上恶劣的条件和挤压，胎儿前途未卜。他对着镜头说，我同事都觉得我每天接触数不清的遇难者应该习以为常了，可是，没有人能对死难习以为常。他同时也是Samuele的医生，可能昨天刚目睹难民的死亡和苦难，今天却要回答意大利小男孩没病找病的健康问题，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讽刺。

二是Samuele的祖母边缝衣服边讲述《海上火焰》这首歌的来历。二战时军舰夜里在海上发射炮弹，渔民不敢出海，只能看着海上此起彼伏的爆炸，正如火焰。祖母每天起床祈祷家人安康，而Samuele则淘气的坐在岸边对准救援舰模仿开枪姿势。历史在进步，可战争从未停止，二战炮弹在海上的红色火焰只是被难民的鲜血代替罢了。

然而难民被救后是遣返还是留在欧洲？难民家乡那些拿不出800美金逃不出去的人呢？影片没有交代，我们只看到生还者眼中的恐惧和抱头痛哭。难民问题到底何去何从，无解。

最后简单谈一下个人感受吧。谈论这部影片必然联系时事和政治，作为一个混迹以“黑穆膜法”为方针的知乎er，我难免受社区大方向影响。欧洲目前是白左圣母小清新还是自由悲悯同理心这个大家讨论很多了，不再详说。其实本片已经处理很客观了，要是美国人拍指不定拍成什么样，但依旧偏政治正确。德国难民之乱和欧洲暴恐袭击是上半年非常火的话题，而难民的宗教属性也是。。。。大家懂得。当然，我们欣赏电影故事就好，对观点尤其是纪录片的观点，那是另一个讨论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