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露了好莱坞的马脚出来
弗里达 frida
弗里达,是一部好看的电影,但是也未免太好看了一点,露了好莱坞的马脚出来,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它成为近年来最著名的画家传记片,短时间内使全球的“弗里达热”迅速升温,简直就是另一个切·格瓦拉。弗里达·卡洛的创作以自画像为主,表达女性自身深层的情感体验和生命历练,而她的伴侣迭戈·里维拉则是墨西哥乃至整个拉丁美洲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尤擅长尺幅巨大的壁画形式,喜好和政治运动、社会革命、时代风云相关的主题,在艺术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当然,电影不出意外的把主要关注点放在了他和弗里达的情感纠葛上,这种娱乐元素的强化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对艺术作品的解读,所以看此类片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暂且忘却传主的历史真相。还记得当年看Titus时就觉得Julie Taymor不太会讲故事,而在这部影片中,弗里达传奇般的人生原本就光彩炫目,虽然导演叙事的节奏感上还稍显功力不足,但她能将女艺术家的传记片拍成如此华丽大气的视听盛宴,也已殊为不易。这个角色像是为Salma Hayek度身定做,但可惜她卖力的表演看上去却流于表面,毕竟容颜性情易仿,超越时代的艺术才情难觅。看完后最难以忘怀的那一身身色调浓烈、繁花似锦的盛装和Chavela Vargas大浪淘沙般的的苍凉铁嗓。
2 ) 弗里达·卡洛:一位女性艺术家的肖像
真正艺术性的死亡本质上只有两种:要么死于水,要么死于火。
奥菲莉亚是死于水的,水的深度与人的深度是紧密联系的。对那些溺死在他们的自我中,他们的情感中,他们的疯狂中,他们的内省和混乱中的人来说,水就是他们致死的环境。维吉尼亚·伍尔芙在五十岁上不堪神经衰弱的折磨,自沉于索塞克斯郡罗德梅尔的住处附近。敏感的美国女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三十岁时在伦敦家中开煤气自杀:一个晦涩的隐喻。她终于还是淹死在自己心灵的洪水中。而在中国文化的背景下,提到死于水,人们想到的会是精卫,是屈原,是王国维,是沈从文湘西传奇中沉潭的女子,这则又是另一层的文化喻意了。
另一方面,圣女贞德或是布鲁诺决不可能窒息于冰冷、阴郁的水中,而只能死于火刑柱。他们的生命因此变成了信号灯、灯塔、火炬,照耀着许多世纪。因为肉体是短暂的,思想是永恒的,闪烁着光芒的实体是思想的形象。那个有着一头红发的荷兰人凡高用他扭曲的星空和肆意伸展的向日葵花瓣点亮了身后的整个画坛。吉姆·莫里森吟唱着“点燃我的火”,终于成为一种神话。
而弗里达·卡洛显然属于后者。
弗里达,就像她谈及《墨西哥的四个居民》中那个怀孕的黏土玩偶时所说的,“即使是死去了,她的体内也能迸发出生命的火焰。”
弗里达·卡洛,墨西哥最受欢迎的现代女画家,1907年7月6日出生于墨西哥市市郊。身为摄影师的父亲威廉·卡洛是匈牙利裔犹太人,母亲玛蒂尔德·卡尔德隆则兼有西班牙与印第安血统。18岁时,弗里达与男友阿列詹德罗·阿里亚斯在放学途中遭遇车祸。他们乘坐的巴士与一辆有轨电车相撞,数名乘客丧生。弗里达裸体出现在铁柱中——扶手穿透了她(栏杆从她身体的一侧插入,从阴道穿出)。某人携带的一瓶涂料洒在她身上,她全身涂满了金粉,好似一座由肉体、鲜血和金子制作的痛苦雕像。撞车使她的脊柱三处断开,打碎了她的股盖骨和肋骨。骨盆三处破裂,大腿十一处骨折,右脚被完全压扁。但弗里达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并在不久之后得以过上一种基本正常的生活。痛苦和坚毅从此成为她生命和作品的绝对主题。
弗里达回到世上后不久,便遭遇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意外”——与壁画家迪戈·里维拉的结合。他当时42岁,体重136公斤,结过两次婚并经历过数不清的风流韵事,创作鸿篇巨制的大幅壁画;她则年仅22岁,体态娇小并且身体虚弱,画几乎可以算是微型的画架画。弗里达的母亲对这段姻缘颇有微词,称其为“大象与鸽子的婚姻”。婚后,里维拉一如既往的不忠行为和自己无法生育的残酷事实带给她双重的打击,弗里达成为公开的双性恋者并拥有许多知名的情人。两人就这样彼此深爱并狠狠伤害对方,直到1954年7月13日弗里达在科伊奥坎的蓝屋(这也正是她出生的地方)与世长辞。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弗里达被挂在器械上,脚上悬着二十公斤的重量,她被锁在铁质、皮质、石膏质的紧身胸衣里(从1944年到去世她使用了二十八件紧身胸衣)。为止痛她一天喝一瓶白兰地。她至少做了三十二次外科手术。仅仅从1950年3月至11月她就接受了六次脊柱手术;在刚缝好线的部位给她缝上了石膏,当开始发出难闻的气味时,她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腐烂。从1944年起她遭受极其钻心的疼痛,迫使她依赖上吗啡。她的右脚长了坏疽,1953年8月从膝盖以下被截肢。
可就是这个弗里达,为我们留下了将近两百幅不同寻常的画作(其中大部分为自画像)。这些作品“坚硬如钢铁,脆弱如蝶翼,欢欣如醇酒,悲伤如人生中的苦难。”
确实,弗里达曲折的人生经历本身即是一封扣人心弦的推荐信。也难怪这位一字眉,有一撇小胡子的女画家虽然在中国尚未广为人知,却早已成为欧美人的文化偶像:Jean Paul Gaultier称她为“我的艺术女神”,流行天后Madonna更是对她推崇备至,不惜重金买下《诞生》一画,并将其作为自己评判他人的“试金石”。
或许正是由于个人经历太过丰富多彩的缘故,人们总是习惯于将弗里达的作品看作一篇篇对苦难生活的注解:作于1926年的《自画像》是赠送给初恋男友阿列詹德罗的礼物,公主般纤细优雅的弗里达摆出令人伤心的波提切利式手型,希望挽回已逝的爱情;《稍稍掐了几下》取材于真实的新闻事件,一个男人乱刀砍死了自己的妻子,当被法官问及这样做的原因时,他却满不在乎地答道:“只是些小伤口罢了。”但这幅作品画于里维拉与弗里达的妹妹克里斯蒂娜发生暧昧关系后不久,所以实际上是她内心痛苦的真情流露。而那幅著名的《断裂的脊柱》显然是弗里达一生的最好写照,她将自己描绘为融圣塞巴斯蒂安与悲叹圣母为一体、着铁质胸衣的圣徒形象,原本是脊柱的地方却为一根裂成三截的爱奥尼亚式圆柱所填满,生活就这样被飞来横祸击得粉碎。
甚至弗里达的静物画都被认为折射着她的人生。我们被告知,《剖开的水果》一画表现的是她具有侵略性的性欲,以及生育能力对她的困扰,就像在她自画像中出现的猴子一样,即使她只是把它们视作宠物(显然,她经常画的宠物狗则没有这种内涵)。
茱莉·泰默2002年拍摄的电影在所有关于弗里达的品类芜杂的传记作品中未必是最有深度的,也未必是最有特色的,但她在对这个问题的处理上却显然是明智的。当电影中的弗里达说自己的绘画值不了几个钱,“它们只对我自己有意义”时,导演却以同位女性艺术家的敏感借托洛茨基之口指出:“不,弗里达,人都是孤独痛苦的,而你的作品无疑为他们带去了黑暗中的一道光芒。
国人在分析艺术家的作品时,每每强调要“知人论世”也不乏生搬硬套,硬生生地把艺术作品理解为影射历史,或是表现作者生活经历的可笑例子。现在看来,这倒是一条全球通用的公理了。从米开朗琪罗到凡高,从但丁到兰波,似乎一个艺术家就必须经历各种磨难,并将这种磨难隐晦地表达在这些作品的背后。真理与烈士被划上了等号。而这样的一种成见,在女性艺术家身上似乎表现得尤为明显,人们喜欢视她们为平静受难的女性典范: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家丁托列托的女儿玛丽埃塔·罗巴斯蒂的名字流传至今,却并非因为她不朽的作品,而是因为她悲剧性的死亡。19世纪的艺术家将这位天才改写成了“一个患结核病的人,在临终之前,她还激励她的父亲在艺术上达到一个新的高度。”雕塑家卡蜜尔·克洛岱尔作为罗丹的情人和家庭冷漠的牺牲品而广为人知。同样的,当人们谈起摇滚歌手特里·安莫斯时,更为津津乐道的是她早年被朋友强奸的不幸经历,而非其晦涩难懂的另类歌曲。
了解艺术家的生平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他们的作品,但生平经历却绝非作品背后的全部;关于艺术家的传记作品好比一个个敬献在其墓碑上的花圈,他们引领我们走向伟大的艺术家,却不能够真正重现已逝艺术家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应该到艺术家的作品本身中去寻找。是什么让年幼无知的孩子听到莫扎特乐曲时全神贯注,是什么让金发碧眼的欧洲绅士与衣衫褴褛的非洲老妇一同为《罗密欧与茱丽叶》落下眼泪?正如一切伟大艺术家所应该具备的禀赋一样,弗里达的作品应当不仅仅是自传,而是有着更为宏大的主题。
电影对弗里达生平重大事件的刻画可谓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但导演也绝没有放过任何表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影片构思精巧,色彩明艳,通片弥漫着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气息(弗里达当年几乎被包括到这场运动当中,但她从未承认自己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者),比如关于那场改变弗里达一生的车祸的描述。
据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回忆,那是一次奇怪、缓慢、几乎无声的车祸,有轨电车无法停止,一点一点地,以噩梦的可塑性压碎了巴士的侧部。电影中,事故发生前弗里达曾久久注视里维拉作于预科学校的壁画《创世纪》——画面中央的男人伸开双臂,表示牺牲与付出——却被阿列詹德罗一把拉走,这竟成为弗里达生命的一个隐喻。当阿列詹德罗劝说弗里达乘坐下一班巴士时,她却拉着他疾速追赶上去——一种投入自己命运怀抱的可悲愿望。而在有轨电车撞上巴士的那一刻,一只青鸟从一位戴礼帽的乘客手中振翅而飞,穿过整个混乱的车厢——关于捉摸不定的命运的一个象征?
此外,片中对于《断裂的脊柱》、《两个弗里达》等作品的解析也令人印象深刻。只是导演把1926年那幅《自画像》中挽回爱人的感伤手势变成了对里维拉的诚挚邀请,多少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从电影情节发展的角度来讲,这本来也无可厚非。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墨西哥风情浓郁的原声也值得一听,尤其是由导演茱莉·泰默参与作词的片尾曲《Burn It Blue》,从某种程度上与Don McLean怀念凡高的绝唱《Vincent》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到这里,弗里达大概要以她众所周知的玩世不恭态度对我抱以讥诮的微笑了吧。毕竟我人微言轻,所以不妨在最后引经据典来结束这篇文章。以下是苏珊·桑塔格关于西蒙娜·薇伊的部分论述。这段论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同样适用于弗里达·卡洛:
我们自由主义、资产阶级文明社会的文化英雄是反自由主义和反资产阶级的;他们是一群曝光率高、令人着迷而又具有反文明倾向的作家,常常给人一种文化暴力的印象——不仅表现为他们具有个人权威色彩的声音、知识分子的激情,而且表现在他们极度个人化和极度知识分子化的偏执情绪上。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自觉地追求健康的时代,但更是一个认可病态的时代。我们所敬畏的真理是那些与痛苦经验紧密相关的事实。我们衡量真理的标准则根据其受难的程度——而不是以作家文本是否符合真理为判断依据。真理与烈士被划上了等号。
撇开一些表面的现象,认识到我们为什么会去阅读和赞美像西蒙娜·薇伊这样的作家是必要的。西蒙娜·薇伊由于其身后出版的作品集和随笔短章而赢得了上千万读者的拥趸,但我相信,其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真正地分享她的思想。也没有必要去分担西蒙娜·薇伊因信仰天主教所承受的痛苦、她未实现的爱,或是去接受她关于上帝缺席的诺斯替派神学,赞成她弃绝肉身的宗教理想,认同她对罗马文明和犹太人极端不公正的憎恨。类似的状况在克尔凯郭尔和尼采的身上同样存在,他们大多数的追随者并没有理解他们,更不会把他们的思想当作信条。我们读着尖锐的言论,是因为他们个人具有权威性,他们堪称严肃的典范,他们献身于自己的真理的强烈意愿,还有——只有很少一些人——是因为他们的“观点”。正如背德者亚西比德追随苏格拉底的脚步,尽管他既不能够也不愿意改变他的个人命运,但却使他的意识深处唤起了一种感动和满足,心中充满着爱;正是以这种方式,敏感的现代读者对某个不为他所有,也不可能为他所有的精神层面致以他的敬意。
我们在对这样一类模范人物表示敬意时,其实也承认了有神秘之物存在于世——而此种神秘之物也正是真理(一种客观真实)的可靠把握的对立物。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认为现实世界只是表面现象,而真理的部分(不完全)变形,人生中一定程度上的{但不是全部}癫狂、一定程度上的{但不是全部病态、}一定程度上的{但不是全部}弃绝则创造了真理,提供了心理和生理健康以及提高人生境界的另一套标准。
参考书目
海登·埃雷拉 《弗里达》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罗莎·蒙特罗 《弗里达·卡洛——世界是一张床》 南海出版公司
河西 《弗里达——一位女神的画像》新星出版社
3 ) 那种光芒,才是真正的女性
从卡蜜尔到波伏娃到弗里达到汉娜……
女性至美,在于她能让智慧与天真并存,刚毅与温柔共生。
她们独立,她们勇敢,她们特别,她们充满了生命和灵魂的张力……即便身边的男人是大师,也不能掩盖她们自身耀眼的光芒。
一个天才男人最大的幸运在于他身边的女人也具有同等的智慧——她能真正理解他的精神世界——当然随之,这个女人也有可能成为他生活最大的挑战。
而同时,这样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在于她能超越传统意义上的“附属”——当别人听到她的名字时,想到的就是她本身,而并非她身边的人——不过这在历史中更多的,不是悲剧,就是冷暖自知的人生。
看着Frida的画,想起她对Diago说的那句:
我生命里有过两次大灾难,一次是车祸,还有一次是你。
4 ) 承担一片大陆的重负——弗里达和她的绘画
1925年9月的一个下午,一场小雨过后,一辆公交汽车在墨西哥城的街道路上慢腾腾地开着。几分钟后,这辆公交汽车进行了一次决定性的转弯,于此同时,对面驶来了一辆电车,“尽管驶得很慢,但好像是要故意制造一场车祸一样”,一头撞在公交汽车的车身上。
也许两辆车的司机都不知道,这次车祸创造了什么——当时年仅15岁,还是一名国立预科学校学生的弗里达•卡洛恰好坐在这辆公交汽车上。这一恐怖的撞击使得她的锁骨、脊柱、肋骨多处骨折;一根长长的铁条刺入腹部,进入她的子宫,最终洞穿了她的阴道——“我失去了贞操”,弗里达说。
后来的事实证明,弗里达不但失去了贞操,也失去了生育能力,从而将自己永远锁入深渊一般的孤独之中。车祸对画家身体的巨大改造充满了隐喻和象征——整整三个月,弗里达像具木乃伊一般被包裹在层层的白色石膏里。她疯狂地想念自由,想念健康,想念自己的情人阿莱詹德罗。久病卧床的状态一方面使得她彻底进入到一个私人的领域中,一个永远与孤独相伴的“此在”里;另一方面,她对世界的视角也发生了改变,在面对山川自然时,她往往乐意把它们看作是人类身体的一个部分,或者可以说,在她看来,人类身体的一部分就是自然。在那副给加利福尼亚园艺学家拉瑟尔•班克所作的画像中,这位微笑着的老人手植物绿色的枝叶,他的腿部变成了植物的根系,一直蔓延到地下好几米处,将躺在那里的一具骷髅紧紧包裹。
此时的欧洲,毕加索、马蒂斯、蒙克等一批画家已经确立了现代主义的地位,后现代主义、超现实主义也已兴起,正在酝酿一场革命。达利在巴塞罗那举办了第一次个展,康定斯基的《几个圆圈》也已完成,远在墨西哥的弗里达,也从身体的阵痛中恢复过来,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副真正的画——《自画像》。弗里达以一个美丽但又脆弱的形象出现在这副画中,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天鹅绒外衣,伸了自己的右手——这个显得过于成熟的女人,好像一再地要去抓住什么。
一如评论家们日后一再确认的那样,早期的弗里达是一位地道的拉丁美洲画家,她的画作深受的影响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其一,便是20世纪初同时作为文化和政治运动的“土著主义”(indigenismo),在技法上讲求细节的刻画,平涂的色彩,清晰可见的轮廓线条;在对待文化的态度上,希望艺术家植根于拉丁美洲本土文明,对其进行内省式的发掘和思考,继而运用于艺术创作中。这种本土式的文明不仅仅包括印第安文明,也同时包括西班牙人殖民后的更多多元的、混合的拉丁美洲文明。土著主义在文学方面的影响是显著的,凭借《总统之死》摘得诺贝尔文学奖桂冠的危地马拉作家阿斯图里亚便是土著主义的倡导者;在绘画方面,它最终推动了墨西哥的“壁画运动”,弗里达一生的爱人迭戈•里埃拉便是此运动的主力之一。
其次,弗里达从不掩饰对于祭坛画的喜爱和从中受益的事实。起源于殖民时期的祭坛画通常是一种对于灾难的记录,最后由于圣母圣徒弟的显灵,使灾难中的人得以拯救,画中不乏对灾难的残酷描绘,然而手法却真实、冷静而不动声色,令观者无不为之震动。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在超现实主义先驱布列东看来,在不但在时间上具有令人惊讶的超前性,更在空间上具有对生与死的思辨,和对人类肉身内外关系的超验体验。
我相信有这样一个共识,对于传统的反叛必然来自内部而非外部,必然来自熟谙个中门道的专业化人才,而非沽名钓誉的鸡鸣狗盗之徒。弗里达自身画风的确立,并不是对现实主义一次贸然的反动,亦非对于超现实主义等新思潮的盲从,而更多地来自一种“内发性”的生成。在弗里达的画在巴黎巡回展上,包括布列东,杜桑,毕加索等人不出意料地为之倾倒。布列东激动地称赞弗里达为“自发的超现实主义者”,而弗里达——这个来自于拉丁美洲,一片永远游离于文明的欧洲中心之外,被政变和涂满赭色颜料的混血儿占据的大陆的女性,也被毫无质疑地划入到超现实主义的浪潮中去。布列东对弗里达的推崇甚至扩展到了整个墨西哥,与其说墨西哥是美国充满悲剧色彩的邻居,或是诸如托洛茨基等人遥远而迷幻的政治避难所,作为一个欧洲人,他认为,至少在艺术上,墨西哥早就已经是“超现实主义的温床”了。
正如桑塔格所说,每一种艺术风格都体现着一种认识论意义上的选择。弗里达本人并不苟同布列东的“超现实主义”理论。“我真不知道这些画算不算是超现实主义的,”她说,“但我肯定,它们是我最直率的表白。”
这个令人颇为尴尬的分歧是非常值得思考的。与欧洲的超现实主义不同的是,弗里达的画面中出现的超自然意象(如同《受伤的小鹿》里人头鹿身的动物,《水所给予我的》当中出现的火山、血液、尸体、奇异植物共处一室的场面等等等等)届来自于弗里达个人的“知识构成”。这个知识构成极其复杂,裹挟着古代墨西哥的巫术、印第安人的传说,阿兹台克人的祭祀仪式,以及太阳神神话等等“元知识”,它们最终一并组成了作为审美而存在的画家世界。然而欧洲的超现实主义者,则更多为了反抗西方社会的理性与逻辑,试图由非理性的、荒谬的、无意义的表达来进入现代人被焦虑、恐慌充斥着的最深层内心世界,颠覆传统。
对于风格的不同理解,显然造成了更深层次的文化上的误读。同样的情况在马尔克斯身上也发生过。当被问及有关自己作品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元素之时,他显得不屑一顾。“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他们都是真实发生的。”
即便是布列东等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窥破了欧洲帝国主义的幻象,继而在这一传统中四处碰撞,希望造成文化上人为的“错位”,但我们悲哀的发现,和弗里达不同的是,直观地来看,他们的艺术给人的往往是更加破碎的意念,更为令人不快的感官体验,在这个层面上,如同陈平原在评论李贽时所说的那样,一旦“反传统”成了一种新的“传统”,其负面价值就出来了。这种狂飙突进的思想甚至经由几个疯狂的马克思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改头换面进入政治领域,进入公共生活领域。我并非在夸大他们的功效,但事实确实,在此层面上,很多20世纪后期的政治运动,显得充满了迷幻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更令人不安的是,布列东的称赞,背后隐含着的是一套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话语体系了,即,几百年以来对于拉丁美洲及其艺术的偏见。这套偏见植根于帝国主义政治话语,与其所辐射于四海之内的文化范式、意识形态一道,在巨大的空间内进行物理上的扩张,继而在日后无比漫长的岁月中,以其宗主国的身份,以其白人的身份、上帝的优秀选民的身份,对所有的“他者”进行不屑的扫视、充满欲望的注视、严苛的审视。本质上讲,布列东的态度和萨义德书中一位美国知识分子说的“给我看看祖鲁人的托尔斯泰”那种傲慢的自负如出一辙。对这套话语,我想萨义德已经说得够多。与他幻想中的阿拉伯世界不同的是,拉丁美洲这片饱受摧残的大陆,在西方人眼中始终都是人类文明的“边缘者”。这是这片大陆一直以来所承担的苦痛。1928年,秘鲁诗人巴列霍在巴黎街头流浪时,用诗句写下自己的体验:
我出生的那天
是上帝生病的日子
那天,他病得很重
对于这些艺术家来说,在文化上受到的排斥,可能要比局促的生活更令人苦恼和绝望。布列东的称赞恰恰使得自己先入为主的评判身份暴露无遗,同时恰如其分地反映了拉丁美洲的艺术一直以来被所谓“西方正统”视作劣质模仿的事实,在这个事实前提下,出现一个弗里达这样的人物,无疑让他们感到震惊的。
相反,这种偏见催化了拉美艺术家一方面转向更为深刻的内在化,另一方面倾向于自身的沉积,礴发,转变,直至确立最后的独特风格。正如每一个人看到弗里达的画后,都会为其诡谲的风格、画作中对生命的思考所深深感染一般,我也依然清楚地记得阅读博尔赫斯时感到的整个认识体系受到严峻挑战时的悸动。当然,作为观看者的我们同样也是以一种持续的、新奇的视角,然而意识到以下一个观念是很有必要的,这一点出现在萨义德的《文化与帝国主义》中:
“……我们正在讨论的文化属性之构成不是由于它的本质特性(虽然它长久的魅力来自于它的本质),而是要把它当作一个有对位形式的主体。”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画家,“弗里达”这个名字意味着实在太多。她的文化上的自觉令人赞赏,对于墨西哥炙热的爱更令人坚信不疑,但这似乎并不足够,因为更重要的是,她对于整个拉丁美洲艺术的地位有着重大的意义。
当我们回归画作,一再发现她如此痴迷于自我,死亡,灾难,孤独等一系列主题之时,又会为她画中所体现出的现代性的院所所震撼。在那里,我们不止一次地看到,她从自己的身体中分离出来,面对着画中的自己;她的器官悬置在空中,旁边伤痕累累的身体,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暴行……我相信,无论是创作它们,还是欣赏它们,这种非理性的,超自然的体验都不啻是一种“极限体验”,而在此中发现个人的存在,可能正是画家所希望的,也一如尼采所倡导的那样:艺术崛起于自然之侧,为的却是超越它。
1978年,弗里达的画在美国巡展,所到之处多是赞誉之声,一时间,一切文化上的意识形态上的隔阂似乎都因画作的卓越而不复存在。距离画家死去已有二十多个年头,面对已有的,进行中的,未来的阐释和不断阐释,似乎总是有一种可以为之增设的错落感,为人们供给那取之不竭的阐释欲望:一如自己的一处私密的好去处被发现一般,就那样令人失望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然而弗里达会如何在另一个世界里溘然地观望着这一切,然后吃力地回到画室,用尽最后一笔墨色,来涂抹掉这一切令人心碎的谵妄呢。我终究还是困难而徒劳地想象着这一切。
5 ) 情感故事
弗里达(salma hayek 饰)是墨西哥著名的女画家,18岁之前她是一个快乐活泼的少女,跟其他人一样,享受着爱情的甜蜜。然而18岁的车祸让她遭遇重创,死里逃生的她从此跟病痛伴随一生。原来的小情人也离她而去。躺在病床18个月的她整日与画为伴,她的画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活力与激情。那时候她也真正开始考虑卖画养活自己,她前去请求画家里维拉指导自己的画,对方激赏她的天分。他们也从师生转变成一生的伴侣,他们结婚了。婚后他们经历了墨西哥最动荡的革命时期,他们狂热地追随着共产主义的脚步,甚至当托洛斯基被斯大林逐出苏联后,他们不畏风险地予以热情接待。弗里达与托洛斯基朦胧的爱恋,以及她的女同性恋情结让她的感情史一样绚烂。
6 ) 用伤痛作画
Frida Kahlo(1907-1945)
电影《弗里达》,女导演拍一位女画家,再加上女配乐,都是女性,让我充满期待。
导演将超现实与蒙太齐,绘画与现实结合得十分完美。一场惨烈的慢镜头车祸、一个从画面上走下来婚礼、在纽约飘雪的窗口,窗口上飘着弗里达的长裙。心碎时剪掉头发,镜中人画中人。她在死去时的烈焰中如长了翅膀,终于丢掉了破碎的身躯,猎猎起飞。
片中充满浓郁的南美风情,人声鼎沸的弗朗明高小酒馆,热烈的舞蹈,长者沙哑的歌声。蓝墙红门的庭院,孔雀在镀步。还有班德拉斯、爱德华·诺顿的客串。都是惊喜。
车祸之前,她本不会画画。但是天生野性热烈、豪放自信。躺在床上,痛苦她在满身的石膏上画满鲜艳的蝴蝶。奇迹般她站了起来,决心养活自己。这是她的第一幅自画像,静静地放在台阶上,吸引了里维拉。那一回头,就决定了一生。
此片又译为《挥洒烈爱》,的确是个不二的爱情故事,她对里维拉说,我一生的二次灾难,除了车祸,就是你。她把他画在自己的眉心,同时滴下大滴的眼泪。她把他婴儿般地抱在胸口,也躺在他身边鲜血淋淋。
对爱情的要求是忠诚,不管有没有外遇,但心要彼此忠诚。虽然她为之伤痕累累,但是她还是幸福的,拥有真正的爱情、同道、朋友。两次与同一个人结婚,25年的爱情。比之卡蜜儿·克劳黛,罗丹的情人,她是多么幸运。她不但成就超越了丈夫,也得到丈夫由衷的嘉许,而卡蜜儿却疯狂而死。命运,与遇到的男人有关,也与自己心态有关。她的坚强与魅力真是难有匹敌。
假如没有车祸,没有比车祸更甚的爱情,也没有她撼世的杰作。伤痛成就了她。她不得不画,画她的内心,画她的伤口,画是她唯一的快乐和排遣。一生都和痛苦作战,她不知道不痛的滋味。正因如此,比常人更加明白什么是幸福。
她的一生传奇,动过三十多次手术,有过婚姻,流产。吸烟、酗酒、画画、唱歌、跳舞。还有异性恋,忘年恋。与六十多岁的托洛斯基有过恋情,1937年,她为他的生日送了一幅自画像。
穿上男装,她英气逼人。身着长裙,婀娜多姿。躺在床上,仍然盛装,繁复的发饰,鲜花簇顶,长裙摇曳,披肩流苏,项链吊坠,大红大绿,就像率情浓烈刚直又妩媚的她。今天,她的趣味仍是时尚的潮流,被服装设计师所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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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化了弗里达的一生 其实她要疯得多了
同病:我生命中的两次事故,一个是车祸,另一个是认识了你。
动人之处在于,Chavela Vargas年轻时候曾与Frida Kahlo有过一段情,而Frida已逝,Chavela已经暮年的时候,她又出现在她的传记片中为她唱歌。
完美之作。炽热的一生
今天才知道,海耶克在拍攝這部影片的時候遭到Weinstein性騷擾,拒絕後,被強行要求加全裸女同戲。全劇組不知情,看到海耶克突然要求拍裸戲都震驚了。此後,由於合同在身,海耶克拿不到任何主角和好作品被報復。曾感嘆她的Frida是曇花一現,現在才知道或許我們誤會了多少「曇花一現」的女演員呢?
非常拉美式的人生,想起马尔克斯,略萨和科塔萨尔,风格诡谲,情绪激烈。弗里达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女儿,非虚构的拉美大陆都在她眼睛上。
关上一扇门,或许在某处又会打开一扇新的门。可谁又想到新的门在岁月的流逝中又一次被关上了。但是她却热烈而努力得活着,爱着,并不长的几十年生命里好像一直在燃烧着。离开的时候,她应该是幸福的。她等到了画展,等回了她崇拜又爱了一生的男人,即使不能行走,她却能够告别痛苦,真正飞起来了。
“她的作品讽刺而柔和,坚硬如钢铁,脆弱如蝶翼,欢欣如醇酒,悲伤如苦难。”她的一生都被艺术、苦难、性、政治、情感所占据,但愿离去是幸。出色的后现代摄影、美工与特技,和弗里达那些惊心动魄的画作一样美。
电影就像拉丁美洲的狂放风情画,在激情的弗拉明哥配乐中感受着超现实的魔幻气息。Frida,像蝴蝶一样一次次撕开自己的蛹的左派女性,对她来说生命就是一团爱恨浓烈的火。但愿永不归来,但愿离去是幸。
太棒了,我爱这个女人
弗里达就是最艳红的那朵花,根部可以被捣毁,但那种由衷的原初的绚烂,可以盛放到极致。那么多那么大的苦难与孤绝,全被她别出心裁地封印在画作上。她是凌然于时代的存在,对画画,对生活,对美,对爱,念念不忘,又云淡风轻。电影把那种繁花怒放的形态与过渡表现得极好,每个演员都如此有神。
红色与它的补色,浓烈,俗艳,野性。囊括自然界内所有原始性的个体,激情又矛盾。放荡生活,龙舌兰宴会席间可以高歌粗鄙的歌曲。男人或者女人任何美丽的事物都值得你去爱。大跳探戈,狂暴的时候最美。其细节的真实性给人以强大的冲击力和紧张感。原生的特质,蕴涵着文明人所不可能具有的力量和勇气。
最后一幅火焰中的葬床美极了。西班牙语的音乐、和从不畏惧行动的主人公使影片充满活力。和卡蜜儿的故事相比,弗里达更果敢、勇猛、豁达,她虽也有悲情、但终究跳脱于此。托洛茨基在影片中也有所展现,使此片更具传奇性。共产主义革命激情与独立女性生命疼痛铸就的画作,是本片节奏和色彩的来源。
Frida Kahlo:“我画自画像,因为我经常是孤独的,因为我是自己最了解的人。”
声色之盛宴,唯独与艺术无关。
“婚姻至多是一种幸福的错觉,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对之后的互相折磨一无所知。但是当两个人意识到这些后,仍然义无反顾地彼此面对并投入婚姻,我就不认为这是保守和妄想的,我认为这是激进、勇敢且极度浪漫的。”
她的人生一点都不惨好吗,别把她写的那么惨,她爽的不要不要的!和灵魂伴侣结婚,从内到外搞所有迷人的女人,连他妈出个轨都和享誉世界的革命家出,痛和爽都是渗入骨髓的,谁不爱她!她简直是幸福死的!
迭戈不停搞女人包括妻子的亲姐姐;迭戈冒风险将流亡的托洛斯基安置到岳父家,托却搞了他妻子;男性就是这样的,性是性,爱是爱,不含糊;而女人却不同,女人将性与爱视为一体且对男人报以同样的期待,于是纷争不断。
她房间里居然还有毛泽东画像=。=
连眉的女人从中国的面相学上是刚强,执拗。弗里达和潘玉良在我的艺术长廊中是成双入对的存在。她们令人咋舌的经历和对女性身体的笔触总令我慨叹在风云诡谲的时代,天才也是出双入对,相映成趣。不可避免,天才的女性总要在爱情中不断的换血,好像上天把女性的生理和心理做了一套雷同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