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手

摘自2021年12月纽约时报影评 A Portrait of the Cineaste as a Young Man //www.nytimes.com/2021/12/14/movies/the-hand-of-god-review.html

The story of how a young filmmaker wrests his vocation from a reality that is by turns ridiculous, enchanted, bewildering and tragic. 关于一位年轻影人如何从他荒诞，迷人，令人眩晕又带悲剧色彩的现实里剥离出艺术创作的故事。

Sorrentino shares Fellini’s taste for odd, sometimes grotesque human faces and physiques. His most Felliniesque quality, though, may be his commitment to emotional anarchy. Feelings don’t come in neat packages or move in straight lines. Anguish and amusement are neighbors, sometimes even synonyms. Delight swerves into pain. Sarcasm gives way suddenly to earnest sentiment. 索伦蒂诺继承了费里尼对于古怪，有时甚至是荒诞的人脸和体形特征的喜爱，但他最为费里尼的一点，或许还是整部电影中对“情绪混沌”的执着—— 一切情感都不会以清晰完整的方式或线形顺序出现。痛苦与欢愉共存，有时甚至是同义词。欣喜可以急转为苦难，讽刺可以迅速让位为赤裸的感伤。

But I wouldn’t say that this movie is a distraction from reality, any more than I would call it a work of realism. It’s a beautiful tautology: a true-to-life movie about a life made for movies. 比起形容《上帝之手》为逃离现实的消遣之物，我更愿意说电影本身即是现实的成品。它是一句美丽的赘述：一部形同人生的电影讲述了一段形同电影的人生。

四月份的时候猫博士推荐给我看，当时sh yq，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了四十分钟，因为每天都比较焦虑抢菜，所以一直没有把后面看完。昨天终于有时间补完了！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意大利人和意大利人拍的片子了！

当时猫博士给我看海报（见图），我的第一反应是，这照片咋和《我的天才女友》一个感觉呢，结果发现这部导演是天才女友的制片人，且都在那不勒斯拍的！怪不得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Filippo Scotti

整部片子就给我一种色彩既明丽又黯淡，剧情又悲伤又好笑的感觉，当你特别想哭的时候你笑了，当你特别想笑的时候你又哭了，就在这种情绪中反复游走。喜欢剧中突然全世界都停顿下来只关注一个点的那种感觉，给我一种极深的孤独感。男主（Filippo Scotti扮演，他也好帅啊，哈哈哈哈，演技也好，眼神里都是戏）虽然年轻，但是演技很好，他每次呆呆的表情，坐在某个地方思考，都给我一种深深的孤独感，任凭外界喧嚣，我都在观察都在思考着那种。印象深刻的几个点：

1） 妈妈很漂亮，很活泼，感觉法国演员Lou de Laâge和妈妈的演员（Teresa Saponangelo）都是一种类型的长相，活泼可爱干净利索，看着好舒服！喜欢剧中妈妈搞恶作剧，甚至请人扮成熊来吓唬爸爸。那里还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哈哈哈哈！知道爸爸出轨以后那段的表演也是张力十足，让人看着撕心裂肺，但是听到妈妈的嚎叫，又很想笑，就是那种哭笑不得！当妈妈装作著名导演助理给邻居打恶作剧电话以后，他们一家人去给邻居道歉，邻居说： Voi napoletani… Voi napoletani… Non è vero, come dicono tutti, che siete simpatici.Siete cattivi! Questo siete! Non ti voglio mai più vedere. （你们这些那不勒斯人！你们这些那不勒斯人！人们说你们都很好，这不是真的！你们太坏了！你们就是这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听到这句话我就想起来《新视线意大利语2》里面对那不勒斯这个城市和那里的人的介绍：一开头就说到：“Vedi Napoli e poi muori"（朝见那不勒斯，夕可死亦）….Napoli è una città affasciante, viva e divertente, dove si mangia bene; la gente, aperta e cordiale, parla il dialetto italiano certamente più musicale. （那不勒斯是一座迷人的城市，充满活力又很好玩，那里吃得非常好，那里的人们开朗又亲切，说着最动听的意大利语方言），感觉这个课本真的写的很好，对这个城市的概括在电影中都能见到，太精准了，哈哈哈哈哈！顺便跑个题，感觉意大利人写的课本比法国人的课本有意思多了，读着读着经常让我哈哈大笑，意大利人的热情以及妈宝形象跃然纸上，法国人的课本相对比较严肃，幽默的点不太一样，但是都好，我都爱！（狗头

2）对待性的态度。男主由男爵夫人引导那段，着实让我惊了一下！想起前面男主爸爸说的：La prima volta…piglia quello che ti capita. Hai capito? pure un cesso va bene. L'importante è togliersi dal cazzo 'sta prima volta, hai capito a papà?（你的初恋， 有人对你示好就接受，清楚吗？哪怕是个丑女也没关系，就他妈的把第一次给用了就行。）（网飞翻译翻得很隐晦了，翻得很好呢）。我对其中一个镜头印象深刻，就是结束以后，小男主穿裤子，说下次还要和男爵夫人一起，他的那种喜悦之情。可能人都是这样吧，有了第一次，后面的就放开了不在乎了吧，也许这样放开了，人生才更加肆意尽兴吧，谁晓得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人生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3）小姨的那条线也很出彩，小船上的那一幕，让人印象深刻，那个场景既荒诞又美丽，每个人的定格恰到好处。小姨这条线给我的感觉就是，美好的东西永远不长久，人类总有一种要摧毁美好的倾向。小姨被家暴，被送进精神病院，小修士的出现，这一切都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魔幻，真亦假来假亦真。只有男主相信小姨，最终他也在火车中转站看到一个小修士。所以到底谁精神有问题，仁者见仁了。现实其实更魔幻，远比电影魔幻，有时候魔幻到一群人里只有一个正常人，正常人就会被当成疯子被众人折磨到退出游戏。

4）还有个人物，就是提起马拉多纳的老爷爷，一次是在阳台看马拉多纳上帝之手的那场球赛，老爷爷激动到脸红，我当时真的好害怕老爷爷会不会晕过去，演技太好了！再一次就是在葬礼上，老爷爷演技好到位，虽然是个配角，但却让我印象深刻！除了老爷爷，另外其他配角也都很出彩，每个人都不一样！

5）喜欢接近尾声法比托和卡普阿诺的在洞里的对话，感觉像戏剧一样，所以说，小男主台词功底很不错，两个人的对手戏很有感觉。关于这点，我把Sorrentino导演在八分钟的纪录片里面提到的摘抄到这里：

la scena clou fra Fabietto e Capuano. 法比托和卡普阿诺的高潮部分

È un posto che è un po' una sintesi della città. 这里是对这座城市的概述

Cioè un posto che dalla chiusura porta all'apertura. 就是说一个从大门紧闭到完全开放的地方

È vero che la città cambia poco, o cambia meno rispetto ad altre città. 这个城市跟其他城市相比, 确实没有太大改变

Questo, come tutte le cose, da un lato è rassicurante, 就像其他停滞的事物一样, 从某种角度上说, 这很让人放心

da un altro lato magari invece…但在其他方面

Come dire, è meno invitante perché uno…

怎么说呢，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因为…

Anche le novità fanno parte della bellezza della vita. 因为新事物是生命之美的一部分

Tornare a Napoli, per me, è scontrarmi con cose molto opposte. 每当我回到那不勒斯，我都面对着矛盾的情绪

Scontrarmi col massimo della gioia e col massimo del dolore.我感到无比的快乐和痛苦

E molti luoghi indicano, a seconda dei casi, la gioia o il dolore. È tutto qui. 对我来说，很多地方代表着快乐或痛苦，就是这样

没人能逃脱自己的失败Nessuno inganna il proprio fallimento.

没人能逃出这座城市E nessuno se ne va veramente da questa città.

我想说导演的这段话，也正是我看片子的感觉，片子里总是充斥着矛盾的情愫，作为观众，我也深深感受到无比的快乐和痛苦！羡慕导演，能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实现到电影里，并让让看的人很能感同身受！走心了！

最后呢，就以导演纪录片的一句话结束吧：

E quindi l'andar via è il rimedio che poi moltissime persone adottano per cercare di sfuggire ai dolori.离开是大多数人最后的选择，为了逃避痛苦

万万没想到混迹几年豆瓣第一篇长评给sorrentino了，看完了是在一言难尽短评又写不下，语无伦次的瞎说几句不要喷我很脆弱。其实是可以给四星的，毕竟搁当代意大利电影里算素质尚可了。给三星完全是我对sorrentino预期太高了，年初写论文时把他和费老师扒了个底儿掉，没想到年底看其新作时却嘬了两个小时牙花子。

片子最大看点无疑是导演终于抛弃了他钟爱的中老年人视角，开始关爱青少年成长了（servillo也借此终于演了回正常意大利大爷thank god)，结果却是两个小时的稀碎的流水账，镜头切换快得好像是要赶着吃饭去。虽然导演前作很多也都是这种‘旅程模式’的拼贴叙事，但是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留白，一个一个看似松散的段落后也有一条很稳定的backbone来支撑，而每一个段落又都是精炼的，于是这种诗意又收放自如又作者性就此形成。而如今这种叙事模式完全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顺着少年一个阶段成长的时间顺序平铺直叙，东一脚西一脚什么东西都想拍进去，每一个人物也都想展开讲，拼凑在一起整体就感觉很敷衍。

第二就是sorrentino就应该是一个废话不多很安静的导演啊! 这部新片里话多就完了，关键是我个人感觉他真的不太会写对白，人物对话一张嘴就是满满的说教气息，相比起来，他写的独白真的比对白好太多太多。再有就是他不适合煽情，之前作品里面的情感，那种nostalgic的忧伤，大多都是通过留白带出来的，观众和人物之间隔着一层，就有一种很高级的疏离感。这部里面就真的是沉浸式煽情了，那个配乐我个人也是不能忍，完全没有了前作那种轻盈灵巧，真的很笨重又很cliche, 这方面莫莱蒂都要好很多啊。

最后就是我完全不能认同这部可以和费老师相提并论，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真的是在很用力的模仿费里尼，但是个人感觉有些弄巧成拙了。费里尼的才华是很随性，很轻松，很顺其自然的体现在他的电影里，比如甜蜜生活和阿玛柯德的结尾，那是都是束缚他困扰他一生的梦境。但是熟悉sorrentino的人都知道，他对前后的呼应和整体的对仗工整有一种该死的执念，结尾一定要是闭合又圆满的。简言之全篇是一个谜面，结尾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呈献出谜底，参考绝之城的结尾和本片结尾，前面只要打下伏笔就基本上不会浪费，一定要在最后找补回来，这样一开始当然没问题，还会帮助情绪更好的释放。但是每部都这个套路真的没劲了啊，和公式化电影还有什么区别，迷总是要猜完的，电影也总会有观众都审美疲劳的一天。

我知道这是sorrentino给那不勒斯的情书，但是对我而言他的功利性还是太强了；又或许他是真诚的，于是之前隐藏得很好的缺点在这里都暴露出来。sorrentino镜头下的家乡的海是很美，但是在上帝之手里，这片被他拍了两个小时的海却远远没有在绝美之城里出现的两分钟那样让我感动。

我是2019年4月26日，在伦敦看完《他们》之后，从报纸上读到索伦蒂诺家庭的悲惨往事的。也在评论里写过，”很多影迷可能都还不知道，导演其实是个孤儿。16岁那年，父母去山区的周末别墅度假，因瓦斯泄漏而不幸双双离世。那一天，作为马拉多纳和那不勒斯的超级拥趸，他坚持要跟着球队前往客场恩波利，因此可以说，是球王救了他的命。“ 刚刚看完《上帝之手》，解决了对他要如何记忆和再现这段个人伤痛的疑惑。前一场是1986年阿根廷和英格兰世纪大战时，那不勒斯这家人的欢乐与争吵。下一场，妈妈来问，”要不要去阿布鲁佐家里在罗卡拉索买的滑雪度假小屋？“有了老爸费力搞来季票的索伦蒂诺，坚持要跟去恩波利客场看球王。接着，是度假小屋里壁炉燃烧着夫妇俩睡着的场面。可以说，兼具着直面与克制。电影也就从先前费里尼《阿玛柯德》式的回忆杂耍，来到了沉寂和压抑的部分。 在《绝美之城》拿下2014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颁奖礼上，导演感谢了马拉多纳，随后在《年轻气盛》中，直接找来了阿根廷特型演员扮演球王。索伦蒂诺《上帝之手》拍摄杀青后，恰逢球王去世，一度还被阿根廷方面质疑为片方要发死人财。”其实我在奥斯卡上感谢马拉多纳后，他还给我寄来一件签名的阿根廷球衣，上面写着‘To Paolo’“。 对了，1987年4月5日，拯救了索罗蒂诺性命的那场比赛，那不勒斯客场0：0战平恩波利，那个赛季，有着球王的那不勒斯，第一次夺得意甲冠军 。

《上帝之手》里，索伦蒂诺借Fabio之身，终于找回了自我。我们这才知道，“导演索伦蒂诺”开始的地方，并不是衰美华醉的罗马城，而是有着粗旷石岸，野蓝大海，和深沉回忆的那不勒斯。而属于Fabio和索伦蒂诺的故事，从青春期的觉醒和剧痛开始。

青春期觉醒，或许得从对身体的觉醒开始。Fabio的觉醒存在于异性之间，是男女之间情和欲的觉醒。《上帝之手》用一场戏剧化的闹剧还原了一个元缪斯，通过描绘她的身体，让Fabio首先从视觉上，体验到最初的性觉醒。生理上的性觉醒，以及由此而生的对身体美学的感悟，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索伦蒂诺电影中的女性形象。索伦蒂诺，不得不说，是一个近乎绝对的男性视角，在他的镜头里，关键的女性人物似乎总是被当成雕塑去塑造和被审视，无论是这些人物是符合世俗定义的漂亮，或是丑陋。电影媒介又允许了她们是活生生的人物，有七情六欲和人性。想来文艺复兴若在技术上有了新的延伸，兜兜转转还是离不开意大利。

《上帝之手》中，围绕缪斯展开的这场闹剧，不知是真实存在过的奇闻，还是导演刻意而写的逸事。用一个小神僧（Little Monk）说“你会怀孕”的一个故事，和避孕套去做结合，如此让人忍俊不禁的矛盾，也难怪不会被人相信。这个无法让人相信的小神僧，却是缪斯之所以为缪斯的根本。因为“现实如此糟糕，我想逃出去”。能彻底逃出现实的办法，却又得创造出不会坠落凡间的超然体验。有些人拥有通达超然的艺术天赋，有些人则被病理规定为心理/精神疾病患者。殊途吗同归吗？我不知道。但能早早抵达归处的，一定也是少数人吧。他们或许真的可以相信和理解彼此，一如Fabio和他的缪斯。

与出场便已经自备超然体验的缪斯不同，《上帝之手》要讲的，还是Fabio的抵达之路。他用电影抵达，他用电影逃离。逃离已经让人愤怒和无所希冀现实，逃离生命里挥之不去的剧痛。

“剧痛”这个词，听起来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如一记冷锤，骤然敲碎你的心脏。但在Fabio的故事线里，剧痛却像往他的墙上钉钉子，一下一下至碎裂。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破坏给你看。越是美好的，越空泣无门。影片中Fabio的美好过往，还是一片滋养他丰沛情感的土壤。若是生活没有那么多闹哄哄的色彩和那么明亮的爱，我很难想象Fabio到底会是怎样的人。起码很难是一个像如今影片中这样，如此善良和本真的人。

变故所带来的愤怒和嚎啕，最终唤醒了他内心蛰伏已久的暗涌野兽。这只野兽早在变故之前，便已经随着Fabio的年纪渐长，有层次地浮出水面。刚开始从一种不明不白的对什么遥远又本真的渴望，到对一种不清晰但知道自己想去抵达归处的欲望，直到终于明白自己想拍电影。这只野兽将带着他出发和抵达。而它在影片后段，也借“海明威”导演的身份指纹和挑衅Fabio：“你敢不敢！” “你有没有！”。在苍茫的大海前，不知他是否听到了往昔灵转的口哨声和抑扬顿挫的机船和鸣。

然后人生才真正开始了，或者说，梦才真正开始了。逐梦的第一个目的地，熟悉索伦蒂诺作品的人应该都能猜得到，是成就了他的绝美之城罗马。他在前往罗马的火车上戴上耳机。导演也终于第一次，让我们进入了Fabio的世界，听见Fabio听到的声音。那个让他的缪斯成为缪斯的Little Monk，站在月台上和他挥手道别。他们果然是可以互相理解的。而Little Monk取下帽子，你才惊讶地发现，他多像小王子。明明每个人都似有耳闻，却住在不被大家相信B12星球。只可惜，好像在每一个类似的故事里，飞机总要坠毁。

最后我想简单说一说，影片让我真正动容的地方。索伦蒂诺拍出了一种莫名无奈的哀愁。《上帝之手》的故事，很明显是索伦蒂诺的一版《罗马》。不知当他看尽了衰华的罗马和金陵十二钗，又自己思辨完了爱、衰老和死亡，在起草《上帝之手》时，是不是深切地感受到，那片粗旷湛蓝的海永远在那里，却又永远回不去。我在影片最后长长的片尾中，看着Fabio倚在火车窗上，窗外是艳阳高空和树影婆娑。不知他是否在当时已经明白，此去经年，定会是良辰美景虚设。

我想起另一个在海边扎根的人，他说，香港十年，他成了时间的浪子，当他再回到台北，却发现重新打开台北的钥匙早已被他弄丢了。当他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自己反锁在了台北的门外。他写，“所谓乡愁，如果是地理上的，只要一张机票或者车票，带你到熟悉的门口，就可以解决了。”

—— “如果是时间上的呢，所有的路都是单行的，所有的门都闭上了，没有一扇能让你回去。”

我也是一个在蓝色的大海边长大的孩子。在我的记忆中，海边还有浅棕色的沙滩，还有高高的灯塔。但就在我长大的这十几二十年里，沙滩却被侵占了，灯塔也在高楼中变矮了。甚至它的灯光，都比从前黯淡。我是这片沙滩看着长大的最后一代孩子；也是最后一代能真切记得，海边曾经有一片浅棕色沙滩的孩子。想起这些，我想再一次衷心感谢电影。因为现实世界里，我们每一个人都难逃“时间浪子”的宿命；还好有电影，能让我们留在往事和故乡里。

在电影的后半程，看着暮色霭霭笼罩的蓝色大海，男主瘦削的身型愈发显得渺小。那股纯净的哀伤穿透屏幕扑面而来，让我生发掩面饮泣的冲动，那一刻想到自己的成长也是极为相似。

父母的激烈争吵让男主的腿止不住地哆嗦，腿只是外化的结果，心才是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从小也是生活在父母不和的家庭，父亲不忠，外遇从没有间断过，而母亲的眼角总是挂着哀伤的泪水，我无比的心疼母亲。父母的每一次争吵都让我心惊胆战，他们不会知道家庭关系的分崩离析给我的心灵蒙上了多大的尘埃，一直延续至今。

在男主得知父母死亡的那一场戏中，导演处理得极为克制。失焦的眼神像是天生的钝感所致，面对这种天大的噩耗，刚开始不会流泪，是愣住了。

在被拒绝观看父母最后一面时心理防线才开始崩溃塌陷。此后在喧闹的操场突然始料不及地失声痛哭，作别时趴在哥哥的肩头崩溃痛哭，偶然在脑海里重现三人骑车街头欢声笑语的画面，这些都太真实太真实了。

我的母亲也在我未成年时就早早地离我而去。血亲的离去就是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心魔，最深的痛苦不是发生在当下阴阳两隔的那个瞬间，而是日复一日的啃啮咬噬，带着疯狂的思念和疯狂的自责。而是在眼睁睁地看着周遭一切如常的热闹喧嚣，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拼凑回轰然倒塌的一角。

关于性启蒙，男主是幸运的。与老奶奶的一场性爱是男主成人的标志，从想要伸手触碰却遥不可及到切身体会。性欲和情爱的萌芽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经之事，这一点都不羞耻。长大成人就意味着开始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开始感受感情带来的欢悲。以前的我对情欲也是懵懂无知，只不过我没有男主那么幸运，我的性启蒙是以一种伤痛的形状。

回溯过往，发现成长就是一次次的“破处”，带着欲，带着痛，带着伤。猝不及防间，你就被身后无形的“上帝之手”推动着长大了，曾经美好与纯真的自我就这样溘然长逝。

而电影是逃离现实的媒介，是生活的罩壳，是一隅疲惫灵魂的栖息地。这是男主踏上电影导演之路的理由，这不也是我们如此热爱电影的理由？

经常觉得痛苦具有某种相悖性，痛苦施虐生活，却对艺术多有滋养，又反过来慰藉了破碎不堪的心。源源不断的痛苦仿佛又创造出源源不断的希望。

我相信在知天命的年纪，导演如此坦诚、真诚地拍摄了这部电影，一定已经慢慢地与过往和解了。即使揭开伤疤会带来二次疼痛，但会帮助自己理解、正视、朝前看。过往不可逆转，接纳痛苦，使痛苦融化成为自身的一部分才是终极答案。

而作为一个导演，能拍出这样一部电影，这一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