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冬日之光:伯格曼的内心独白
(写于2010-11-10)
伯格曼大多电影就像一个死寂般宁静并充斥着晦涩与压抑的边缘世界,让人难以企及与困顿,但从中所体现出来的深刻思想与望尘莫及的智慧,又叫人不得不为之沉迷与折服,这种独特的氛围与感染力也延续到了电影《冬日之光》中,伯格曼就像一个高深莫测看透尘世的哲学家与思想家,以极为冷静与沉重的态度诉说着他对于人生意义与宗教信仰的洞察、质疑与理解。
这部电影并没有什么故事性,更多的只是以一种诉说与谈论的方式来呈现本片的深刻内涵和主旨,虽然感觉上会显得有些沉闷与枯燥,但细细地品味与理解后会发现这些寓意深刻的独白与对话,反而给我们提供了更多思考的线索与空间,值得铭记在心百般回味。而在这部电影中也不乏一些典型伯格曼式象征性的细节与片段。
例如影片一开始那一张张清晰的人物特写,从他们那形象具体的面部表情中仿佛可以窥探到他们游走于残酷现实与美好信仰中的迷茫、无奈、哀愁与落寞。熟悉的时钟和烛光也出现在了本片中,像是对于时光匆匆中生命与信仰脆弱一面的体现,同时对深化主题也起到了一定关键性的辅助作用。影片中伯格曼还利用了两个小孩来体现出他对于宗教信仰的反感与冷漠,以及通过片中人物冷漠的交流表达出一种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无用与无望。
影片中有三个重要的人物,在我看来他们更像是伯格曼的分身,以迥异的身份从不同的视角去体现他的观点与疑问。第一个是个郁郁寡欢悲观主义的渔夫,在诚心的祷告并接受完洗礼后,渔夫的妻子带着他跑去找牧师希望他可以以神的名义开导并助他走出精神困境,但经过了解,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使他抑郁恐惧的原因竟然是当时中国的“日益强大”带给他的恐惧与威胁。后来自我矛盾的牧师也没能拉他一把,转眼间他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看到渔夫的命运,让人不禁感叹就连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坚信的能给人类带来无限美好希望与安定生活的上帝也未能将他救赎,反而这种让人难以理解与酷似神经质似的信仰还让他更加沉沦于生活的残酷无常中,以至于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消息就能触及到他敏感的细胞,让他深陷消极的情感氛围中难以自拔。而更引人深思的就是他向牧师提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继续生活?就算放在如今来看也依旧是个可以让人不断扪心自问却难以给予确切答案并索绕终身的人生命题。
整体来看影片的中轴人物其实是牧师。他一面慷慨激昂的赞扬着上帝存在的美好意义所在,以及上帝对于人类的付出与牺牲,因对上帝的信仰而塑造出来的令人无比崇敬与向往的幸福生活等。但当他摘掉这个如同工具般的身份头衔后,在周遭真实事实的驱动下,以及信仰所赋予的虚无缥缈的美好与现实所赋予的真实的残酷的反差中开始动摇、迷茫与困惑了起来。就像影片最后牧师的助手对他阐述着自己对耶稣受难极为精辟的见解,仿佛也道出了牧师与伯格曼的心声,疾病与肉体上的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精神上的伤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赐予我生活的意义,我会做你顺从的奴隶。”这是影片中一个中年女教师说的话,也是三个角色中的重要一员。她疯狂爱恋着牧师,甚至为了他甘愿付出一切。影片中女教师送给牧师一封信,伯格曼将信的内容转换成女教师坐在镜头前的独白,她深沉犹豫内敛的神情透露出一股悲凉而忧伤的气息,她诉说着对于宗教信仰的反感与不解,并告知牧师她是多么的爱他。本段的第一句话就是女教师独白中的一句,其实影片中的牧师就相当于是女教师的信仰与存在的价值,但后来当她在教室里得知牧师对于自身一切的反感与厌恶时,他自认活着的希望与意义在瞬间就变成了浮云。其实她与牧师之间,牧师与他死去的妻子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人与上帝的关系。
牧师厌恶她的原因除了他所说的一大堆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外,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女教师对他的爱和纠缠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信仰正在被慢慢地瓦解,在他的眼中上帝犹如他妻子一般的存在,他害怕自己对于妻子的依恋会被女教师取代,无法再依靠精神上的这种寄托过活,才会对她冷嘲热讽渐行渐远,而她百般的接近诱惑也只是想在牧师身上体会到活着的意义,所以两人才会以一种极为矛盾纠结的关系牵连在一起。其实很多时候信仰只是以一种作为逃避现实的借口与理由而存在,用一层自认刀枪不入实则虚无缥缈的盔甲伪装自己的痛苦与哀伤,在残酷现实的侵蚀下,作为一种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精神需求与心理安慰。无论是对的人的迷恋,还是对上帝的崇拜,大多都只不过是在寻获一个生存的意义与精神的寄托而已,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就像是伯格曼的内心独白,借他人之口道出了自己内心对于人生意义和宗教信仰独到的见解与领悟,以及引人深思的质疑,带给观众对于生活的一种更加透彻的认识与自省。虽然在伯格曼的电影中没有现代电影中炫目的电脑技术与科技含量,没有娱乐大众的电影元素与明星大腕,却拥有着当下电影中难得一见的深刻哲思和崇高的思想境界,带给我们更多价值非凡的触动。影片最后除了女教师外,教堂里空无一人,牧师还是一如既往如同例行公事般做着礼拜。不禁让人心生疑虑,是他在自欺欺人?还是所处时代的悲哀?
2 ) 爱赋予自身以意义
《冬日之光》被伯格曼称为是自己最得意电影作品之一,这和他的另外两部作品《犹在镜中》和《沉默》并称为“信仰三部曲”。伯格曼从片中人物细致微妙的关系出发,探讨信仰,爱等问题,为后世西方电影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给养,一直被认为是现代电影的经典之作。
伯格曼的电影带有很明显的北欧室内剧风格,《冬日之光》的地点仅限于一个小镇内,人物的活动围绕着镇上的教堂,主要的情节冲突发生于教堂后狭小的休息室内,这种空间上明显的压缩就从外部给观者以压迫感,使得目光更容易深入剧中人物微妙的关系网中。另外,伯格曼善于通过对于人物对话的精到把握和面孔的细致描绘,达到直指内心的效果。例如在《冬日之光》50至60分钟男女主人公的长对话中,托马斯细数对于玛塔的厌恶,玛塔作为一个沉默的听者把内心的感受表现在面部的细微变化中,使观众惊叹于大师对于这样一种爱恨交织,怜悯和失望并存的情绪的完美呈现。而这些电影手法的运用,为导演传达自己对于爱与被爱,信仰的沦丧和坚持的理念作了很好的铺垫。
首先,不可否认,影片是关于上帝之爱的,上帝到底在哪里,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世间人经受的苦难而不予以回应。片中帕森因为中国拥有原子弹而思维陷入困境,终而走向自杀,这种纯知识分子为思想而殉道的方式在我们看来似乎是难以理解的,但是在二战后普遍陷入信仰危机的西方人中却并不少见。托马斯作为牧师本有责任让上帝之爱重新充满帕森的内心,而事实却是,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上帝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妻子,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无从解释,北欧的冬天,无论外在环境还是人物内心都是冰冷昏暗的,如果“上帝不存在了”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但同时,一切的意义也失去了,活着也变成了一种近乎荒诞的自我折磨,因而帕森选择的是早早收场。
但是,仅仅停留在对于上帝的探讨,显然不是柏格森电影具有如此大的普世价值的原因。《冬日之光》归根结底,还是写形而下的人世,写微妙的人际关系。女主人公玛塔在给托马斯的长信最后写道:“我爱你,我为你而活,占有我享用我吧。在我虚假的自尊和独立背后,其实只有一个愿望:能被允许为某个人而活着。”爱情赋予玛塔以生存的意义,这意义是美好的,可感的,尽管托马斯仍旧冷酷得说自己是如何厌恶玛塔为他所做的一切,这让她近乎伤痛欲绝,但是在电影的最后,玛塔还是心甘情愿得做托马斯布道的唯一一个听众,尽管她是不信神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托马斯就是玛塔的上帝,一个不予回应的被爱者。
可是,拥有信仰的托马斯和玛塔都是拒绝沦落的,这让他们得以坚守,得以让爱充满人心,电影取名“冬日之光”的原因就在于此,冬日的光是若有若无,难以把握的,但同时又是温暖的,充满希望的。电影提到耶稣的受难之源是怨恨上帝的抛弃,可见爱而不可得的苦痛由来已久,这并不能构成我们放弃信仰爱的理由,因为爱的意义不在于获得被爱,而在于使自身获得救赎,坚守希望。
艺术从来就是给人以美感和希望的,伯格曼的电影亦是如此,上帝隐没了,爱归还于人间。身在不同文化语境和时代背景下的我们,似乎很难体会到他电影所传达出的理念,那么就从想通的人心和人性出发,获得属于自身关于爱与被爱的体会,一部好电影的价值,就在于此。
3 ) 短评记不下
神之沉默第二部
三部曲的名字多半来自这一部的台词“主的沉默”,即神之沉默
“上帝是爱,爱是上帝,爱是上帝存在的证明,爱是人类真正的力量”
剧情环环相扣,很紧凑
丈夫得知遥远的东方即将造出核弹,便以为这无神论者的核弹要杀死上帝和祂的子民,于是自杀。在他去自杀前与神父的交谈中,双方的身份却倒置——有谁曾想过,神父也需要一个神父呢?神父明白了丈夫对上帝的坚信和忧心,于是以他为连接上帝的神父,自己做了一番忏悔:他看到十字架上的耶稣像感到恶心,内心无法接受。可如果连肉身的道都无法接受,对真正的主也只能质疑了。
耶稣是肉身的道,是连接人与上帝的桥梁。耶稣来世间宣扬爱,其实是对爱的一个降格——无肉身的上帝才是爱,有肉身的耶稣只能算是欲,或者喜欢。但这个降格的是必要的,因为喜欢是爱的基础。没有喜欢,爱就无法维持,一如没有耶稣,人们就触碰不到上帝。
神父厌恶耶稣,所以他其实没有耶稣象征的喜欢。如果对以女主为代表的人甚至都不喜欢,爱则更难施行。没有喜欢做驱动力,只能逼着自己爱别人,爱众生。于是爱便成了假面,如此荒谬却又不得不戴;如此苍白的爱的箴言,却又在礼拜中不得不宣。并且,上帝也同其象征的爱一成了幻象,上帝成了伪神,蜘蛛神,一座被从心底扔掉的肖像。
当连接他(神父)与上帝的那个丈夫,也即他(神父)的神父自杀,他与上帝的连接彻底断裂。如此的惨痛,终于撕开了他爱的假面,逼迫出了他说真话的勇气:他直白地告诉女主,我不爱你。是啊,你怎么会爱她,你甚至都不喜欢她。
所以,这部片子的主角是没有希望的,不像芬妮与亚历山大,不像蓝白红,在结尾留下了小岳说的“气口”,希望。没有喜欢,只有强颜欢笑的爱,这爱能坚持多久?结尾神父还在教堂的高台上照本宣科,尽管堂下已无一人 ,他像是要在这肃杀而毫无生机的冬日之光中永恒轮回了。
4 ) 上帝失声
上世纪60年代初期,伯格曼祭出了影史留名的“信仰三部曲”。延续《犹在镜中》对上帝是否存在的探讨,《冬日之光》用教职人员这个更为密切的角度,在集约的时空中完成了关于信仰与怀疑的思辨,如今回望当年测探的深度,仍觉轰然作响。
上帝失声
“信仰三部曲”是伯格曼电影生涯中的又一座高峰,独立成章时能在宗教思辨与人性哲思上独当一面,串联成片后又在同一主题下汇聚出强劲的穿透力。虽然承上启下的《冬日之光》在评奖上未能承继《犹在镜中》的好运,但并不能否认这部作品的艺术性与思想性。
这部电影的瑞士原名“Nattvardsgästerna”主要有两重意思,一是英文名片“冬日之光”,二是指在圣餐典礼间的心境,或者直译为“受圣餐的人”、“教友”或“信使”,也不无不可。
既然要探讨上帝存在与否,以中世纪戏剧为雏形的《冬日之光》索性把故事背景架设在瑞典小镇的教堂里,由御用男演员甘纳尔·布耶恩施特兰德担纲主角牧师托马斯。托马斯身上有着强烈的矛盾性,作为神职人员,他向信众布道,主持圣餐礼,还要为人解惑,但另一方面,当妻子去世后,最初因为家人才当上牧师的他逐渐丧失了对主的信仰,深陷重重怀疑,备受折磨。甚至,当深受中国研究原子弹困扰的约拿在妻子建议下咨询托马斯,对方反而向他大吐自己怀疑的苦水,最终约拿走向自杀之路,这一段极尽无奈的嘲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托马斯迷失的同时,他身边最紧密的三个人都看得清透,对于信仰的思量,也有了不同的参照体系。
依恋他的玛塔并无强烈的宗教信仰,前往教堂只为托马斯。但这份感情是不对等的,哪怕玛塔愿意做他“顺从的奴仆”,以此作为“生命的意义”,托马斯对此只感到强烈的厌恶。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枯萎死寂的心境让人惊恐。最终玛塔说出了真相,托马斯没有办法活得下去,因为什么事都没法救他,他只会把自己恨死。后来教堂的琴师在玛塔面前说,恰是“爱”毁掉了托马斯,这种论调嘲讽的正是“上帝是爱,爱是上帝”,顺理成章地接续了《犹在镜中》的辩题,尽管持了相悖的方向。
而托马斯的助手艾格特最后所谈及的疑惑充实、固话甚至升华了全片的思考。艾格特新近读《圣经》,觉得每天与耶稣在一起生活的人都不理解他,还在最后弃他而去。耶稣死前,天问没有得到上帝回应,最终,耶稣在怀疑中死去。这一说法也呼应了托马斯长久思忖的困境,两个角色的重叠,带出沉痛感与无力感。而跳脱出宗教主题,这种世俗命理还是能够唤起现代人的共鸣。
在已拍摄的众多电影中,《冬日之光》是伯格曼的最爱。他曾表示,即便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再回头看《冬日之光》,仍然令人满意。那种“完整,没有变质”的论断,指向的便是这种超越时空的对话可能性。
电影拍摄之前,伯格曼在斯德哥尔摩剧院,努力研究美籍俄罗斯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的《圣诗交响曲》,他觉得这部作品相当了不起,而《冬日之光》也受其启发。早春时期伯格曼开始筹备《冬日之光》,他常在乌帕岭那一带去探寻各家教堂,在那坐上几个小时,思索如何为电影收尾。那时伯格曼的母亲因为心脏病发作而住院,父亲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但即便需要借助于拐杖与矫形鞋,他还是会竭尽所能在皇家礼拜堂内履行职责。某天伯格曼带着父亲前往教堂,结果牧师因病迟到,并说只能做一个短礼拜,不领圣餐,伯格曼的父亲愤而争辩,继而协助主持。当唱完圣诗,他转向所有人平静念到:“神圣的主啊!天地之间充满你的荣耀。荣耀归于你,噢!至高无上的主!”恰是这一幕,给了《冬日之光》绝好的结局。
《冬日之光》的剧本从7月初写到了7月28日,效率非常高,毕竟,这部电影虽然看似很简单,但是包圆在促狭空间中的故事相当复杂。
在最初,伯格曼想过场景会是一座废弃教堂,大门常闭,内里放置一架破旧的风琴,长椅间有老鼠四处流窜,而主角则被自己锁在此间,面对种种幻觉。这种于死寂中对峙的设置,在伯格曼看来,也许更像是剧场的模式,而非电影的做派。但从《犹在镜中》那种信仰的质问转到《冬日之光》这种世俗的诘问,伯格曼觉得还是要选用不一样的场景和光线。
他急于表明这两部电影有着极大差异,并在《伯格曼论电影》中评论说,“充满着虚矫的《犹在镜中》,具有浪漫而且卖弄风骚的调性。没有人敢说《冬日之光》也有同样的缺点。两部电影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前者是后者的起点。那个时候我已强烈地想摒弃《犹在镜中》,只是尚未对外宣布而已。”兴许,这也是为何伯格曼并不赞同把他这两部作品连同《沉默》一起并称为三部曲。
然而,伯格曼当时还罕见地为《犹在镜中》摇旗呐喊,说是这部电影无论是技术还是戏剧角度去看的话,都无可指责。对比来看,伯格曼自身趣味与思辨角度的更变,其实非常迅疾。不过,当时《冬日之光》被外界排斥的程度反而很高。对伯格曼来说,正巧制片组的负责人患病,他获得了随心调配资源的权力,于是愿意破釜沉舟地拍摄《冬日之光》。这是一名电影人的坚持,哪怕他长久以来都在努力讨观众的欢心,但当《冬日之光》需要冒险的时候,仍会决定放手一搏。
这种情况下,老搭档布耶恩施特兰德也经受了不少煎熬。托马斯缺乏同情心,布耶恩施特兰德在诠释的过程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甚至会出现记不清台词的状况,对于身体抱恙的他来说,确实不易。为迁就他的身体状况,伯格曼选在在白天拍摄不长的时间。而镜头架设在阴霾与雾气之下,反倒造就出迷蒙但特殊的氛围,这样萎靡的气质,恰好契合托马斯本人,甚至现实的绝境。
诚如伯格曼当时的妻子凯比·拉雷特所说,“这是一部杰作。但这是一部沉郁的杰作。”
(连载于《看电影》)
主要参考来源:
《魔灯:伯格曼自传》
《伯格曼论电影》
《英格玛·伯格曼》
Google、Wiki
IMDb、豆瓣、时光等电影网站
5 ) 伯格曼电影笔记之《冬日之光》:宝藏
这部电影是座宝藏,我挥舞锹镐。
1,第一场戏里埋下了很多线索,不只是情节的引信,更是人物内心和性格的伏笔。
这些线索藏在各个人物的表情和动作里。
渔夫的不屑——他总是垂着眼,拒绝与任何人或者上帝交流。
渔夫妻子的单纯虔诚——目光温顺地直视耶稣和托马斯。
玛塔对宗教的淡漠对托马斯的关切————其中有一组镜头是这样剪接的:(在第一次唱颂歌时)近景,玛塔抬眼看向前方;特写,托马斯手中的圣餐,耶稣的肉体;远景,站在台上的托马斯手持圣餐;近景,玛塔看着前方,又垂下头去。这一段剪接的重点在于第二个镜头,圣餐的特写,在这里它既暗示又隔绝了玛塔和托马斯的关系。英格丽图林是个多好的演员啊,光从眼神里就能清晰看到玛塔的怜悯,在这场戏里表现最好的就是她,好几处她只依靠着眼睛就展现了丰富情感。
2,渔夫夫妇来找托马斯时,伯格曼也有一个使我十二分喜爱的处理,我发现他把空间和时间同时进行了一种奇特的压缩,变得很紧凑,真非常厉害,我需要用截图将它记录下来。
3,我要先按着我的思路捋一下整个故事,这很有必要。
托马斯带领众人做礼拜。回到休息室渔夫乔纳斯夫妇来找他,乔纳斯的妻子希望托马斯能解救自己丈夫,托马斯让乔纳斯送妻子回家后回来。托马斯想读玛塔的信又放弃,从休息室走进教堂。玛塔来看他,一场并不顺利和成功的交流,玛塔离开后他又感到心慌,拿出去世妻子的照片来慰藉自己。然后开始读玛塔的信,这里就是长达八九分钟的玛塔面对摄影机的倾诉。有意思的是一开始托马斯放弃读玛塔的信,而在玛塔来到他身边又离去之后他又愿意来读这封信,是她的主动到来和被迫离开竟使他感到了他对她的需要。渔夫乔纳斯来找托马斯,这时本该是托马斯要挽救渔夫的心灵,却演变成托马斯把他看成救命稻草倾诉对象。就这样,从电影开始到这里,伯格曼用了三个步骤,托马斯灵魂的虚弱一步步被揭示出来。乔纳斯离开,托马斯侧身站在窗前,光亮起,照在他身后,神来一笔。玛塔又回到教堂,托马斯走到教堂的祭台下,弯腰蹲下,玛塔拥抱他亲吻他,他哭泣。乔纳斯自杀的消息传来,托马斯赶到现场,在一条河边,后来当留下他一人守着尸体时,“他清楚地检视自己生命中种种永难忘怀的失败”,伯格曼是这样解释的,但我却觉得电影里那个场景对这句话的表现力不足。托马斯开车送玛塔回家,在教室里两人有了一次惨烈的交流。托马斯和玛塔去了渔夫家,将渔夫死讯告诉了那位妻子。驱车至铁路旁时,面对呼啸而过的火车托马斯说了一句很重要的心里话。两人去到教堂,阿尔戈特跟托马斯讨论了自己对耶稣受难的思考。托马斯开始做礼拜,有了玛塔的陪伴。
4,再来看看托马斯与玛塔的几次相处和交流,也可以说是交锋。
开始是在教堂里做礼拜时,在这里的两人关系表现主要是玛塔对于托马斯的,而且伯格曼还是用相当隐蔽的方式。前面说过了。
接下来是在休息室里,托马斯开始倾诉,玛塔轻轻尝试从上帝那里拉他到自己身边,被拒。托马斯出来找她,她已离开。这一段伯格曼就把那些隐蔽的关系给说出来了,在这里玛塔处于主动托马斯处于被动,托马斯的被动胜利了,但他已经在她面前泄露了软弱。
玛塔在信里对托马斯的陈述,伯格曼让英格丽图林直面摄影机这种如此坦白的方式来处理这段坦白的情节。这段很关键,它将托马斯和玛塔的矛盾冲突纠葛完全展现。玛塔坦白的内容使托马斯感到愤怒羞愧无力,所以接下来当乔纳斯来到时他竟然要向乔纳斯求助。
玛塔回来看托马斯,在祭台下拥抱亲吻,给他温暖依靠。这是一段短暂缓冲。
在教室里的两人交流,我说那是惨烈,在于它的彻底性,在脸上和言语里装满冷酷的托马斯却是在退缩着,“你会恨自己至死”,玛塔一句话使他暴怒也使他明白自己需要她,所以终于他还是要求她跟自己一起离开。
在火车的轰鸣声里,托马斯告诉玛塔自己当牧师完全是父母的意愿,然后他们到了教堂。我一直在设想这个结尾里伯格曼的态度,由于他在电影里表现出的对现世生活的肯定对上帝的反抗曾使我迷惑,迷惑的地方是为何结尾还要安排一场礼拜,领取圣餐,现在我所能做出的解释是,安插进去的阿尔戈特和托马斯的谈话在这里起了作用,宗教是现世的宗教上帝是现世的上帝人生是现世的人生,能使自己相信的只有身处这个世界的真实的感受,这是不需假设的。所以伯格曼才说“一切都显得异常清晰起来,他终于面临第一个新生的机会”。
阿尔戈特向托马斯阐述自己的思考时,伯格曼将两人放进同一画面,然后镜头从阿尔戈特摇到托马斯再摇到阿尔戈特再摇回托马斯,让两人共享阿尔戈特表述的那个灵魂充满怀疑的痛苦。而接下去玛塔跪地祈祷“只要我们感觉安全,敢展现彼此的弱点,只要我们有某种信仰,只要我们相信”,说最后一句话时镜头切到了休息室里的托马斯,相似的景别和动作,相同的心声,信仰就在真实的生活里。
5,伯格曼在这个宗教色彩浓重的电影里却是让宗教退居了次位,人的内心情感和现世生活才是诉说的核心。
对于基督教,我是不怎么瞧得上的,它与我奉守的文化差异太大,伯格曼是从那个环境里浸染而出的,但他却在一步步洗脱,从他的电影来说,到了《芬妮与亚历山大》就洗的差不多了,在态度上已经很接近于儒家文化,肯定此世的生命,无论欢愉或悲苦。
6 ) 当信仰丢失了时
和英歌伯格曼的缘分应该是从大学开始,电影史和视听语言的老师力推博格曼大师的作品,连考试也是用他的创作生平来作为考题。第一次看野草莓的时候,完全被梦中看到自己尸体的荒诞场景给迷住。觉得那是有史以来我看到的最让我心悸的片段。后来很无意中看了《第七封印》,说实在的,当时并不能够完全懂究竟在讲些什么,但是博格曼的电影就是会有种魔力,哪怕不能get导演的意图,却还是愿意一直一直看下去。
研究生时,上男神的课被男神问到为什么会选择和电影相关的课程,答曰,只是想要看懂那些我看不懂的电影。博格曼的电影位居前列。这次终于有机会在电影院看了冬日之光。
最近在看一些电影的时候总是在想,内地究竟有没有对应上的风格。比如看完《东京物语》包括侯孝贤的作品时就在想内地有没有相关的,平静记述的这种类型的电影,这次看完冬日之光,也在考虑我们是否有拍过信仰缺失的电影,想来,作为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信仰的国家,可能信仰最缺失的时候也就是在文革吧,又刚好遇到文化管制。这个点日后可以好好挖一下。
"神之默示"三部曲中篇。1.风格极简而质朴,布光精妙,以静止镜头和小景别为主,摄影机对人脸的凝注一如既往。2.冷漠、疏离、傲慢、信仰动摇的牧师解答不了苦难与生死问题(由中国即将研制成功核弹引发的焦虑),亦无法接受玛塔对自己的爱。3.片尾教堂司事自承对耶稣受难时高喊的“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见于[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后两福音书则无此细节)的思考发人深省,身心的苦难与信-疑的纠结溢于言表。4.八分钟的玛塔对镜读信段落情真意切,中途插入的手中溃烂皮疹镜头则同质于耶稣圣痕。5.牧师发出天问后的一刹那,窗外耀眼的光线兀自笼罩了他,一如马力克[通往仙境]结尾的那道神秘圣光。6.牧师说,每当直面上帝,祂就会变成某种丑陋恶心的东西,如蜘蛛——恍若[犹在镜中]变奏。7.首礼拜详尽展示,末尾则仅有非信徒玛塔一人。(9.0/10)
1.冬日之光,虽然明亮却显得苍白无力,虽然仍有热量却无法温暖人心;2.上帝即是爱,若失所爱,心中的上帝是否还在?信仰的动摇,焦虑的世界,上帝在沉默。
上帝都是沉默的,他不为信仰他的人指明道路,总是在事情发生之后通过神迹来补偿,假如我们相信上帝的存在,信仰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渔民的自杀代表着希望的苍白,信仰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伯格曼摧毁了上帝代表安全感、上帝即爱的概念,这样的上帝形象不过是人的心理投射,应该予以革命,予以背叛。
太残忍。教堂里的各怀心事,对上帝的各取所需。牧师是否其实是在聆听世俗的同时为自我的困惑寻找出口?然而当对自我都无法坦诚相见,自我的祷告和施予世俗的祷告是否成为了逃避懦弱的山洞,教堂也已经不再是寻找答案的避难所?这样看来牧师眼中的凡夫俗子或许对于爱的理解其实更加真挚深刻。
在充斥着「中国」威胁论调,看似严肃神圣实则滑稽可笑的《冬日之光》里,爱是「上帝」许诺给渴望被爱之人的礼物,可惜,这种轻易就能被中国人感同身受的甜蜜之爱既成了西方男性精神上逃避着的责任,也成了西方女性腹中怀揣着的负担与绝望。这套「叙事」话语明显是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戏的马戏团小丑抑或《魔术师》伯格曼忽悠抑或安慰「老弱病残孕幼」群体的谎言。接近甚至可以「以假乱真」扮演上帝的神父自己是一个不信上帝的「爱无能」患者。在主动释放「结婚」信号的情人抑或爱人面前,他高大上的伟岸形象被灵肉分离导致的精神分裂折磨得不成样子。宛如一根不幸的阳具,无法满足这个让女主感到安全的乞求。然而,他婴儿般的示弱(示爱)却能召唤母亲般的怜爱。他顺势将责任推卸给父母,并把自己背叛上帝或者婚姻不忠归咎于他们的呼唤和期待。
【中国电影资料馆展映】大部分场景在室内,摄影和构图非常讲究。观影时状态不佳,有待重看。三星半
伯格曼一生不断地相信、质疑、否认、肯定、幸福、痛苦的回环纠缠和激荡,在他和上帝的“摔跤”过程中,他通过影片来表现他幽冥晦暗处的驳杂思想和宗教浩渺感:世人痛苦焦灼、上帝神秘莫测、灵魂低语无奈,许多潜伏在幽冥深处的哲学玄妙通过他的不可言说的混沌和丰富多彩的影像表达出来。
4星半,微弱的信仰残烛,宗教性强于《犹在镜中》更为阴冷而封闭,伯格曼将自己前一部影片中的理论“上帝存在于爱中”的反复思索、质疑、甚至推翻。能够切身感受到对于信仰崩塌以及众人背离的悲观绝望,虽然在结尾,“上帝存在”这一理论和信仰仍然维系,但已经摇摇欲坠,亟待解构
神的语言是沉默,我想其实人不是在跟神对话,而是跟自己对话;每个人都跟你对话,或者是神的意旨,或者根本只是自己的臆想;而这些对话都发生在法罗岛。
没有了《犹在镜中》的复杂外景调度,室内景加戏剧化的表演简直就是神学课,主题是深邃了,可供玩味的余韵就不多。几位主演撑起了全片。西班牙内战、丧偶、伤残……这就是神创造出来的不完美的世界啊。中国人应该自豪吧,我们当年造出原子弹的新闻至少吓死了一个瑞典佬。
《犹在镜中》探讨了“上帝是爱,爱是上帝”,《冬日之光》则嘲讽了这观点。同属“信仰三部曲”,延续了上帝是否存在的探讨,但比前作的癫狂更绝望,心如死灰的牧师再无装载盛情的可能,反向信众倾吐苦水。管家说,耶稣被钉死前使徒离弃,上帝不应,在怀疑中死去最痛苦。谈及中国原子弹威胁,有意思。
信仰像冬日阳光一样惨白无力,牧师也困惑其中。中国无神论者的胜利严重的打击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上帝的信仰(电影里表现出来的)。信仰三部曲的中间作品,伯格曼这是叫人信基督还是反基督啊--
在信念终于垮塌的黑暗时分,一束[冬日之光]倏忽照亮了牧师的脸。呵!上帝不是爱,爱亦不是上帝,怀疑才是。当结尾的钟声敲响,女主角跪下去祈求哪怕一丁点的信仰,我们很难不为之动容。这就是人类吧,在疑惑中苦苦寻觅着光亮。伯格曼不仅用他高超的语言、更用他的沉默轻松地摧毁了我。那是上帝的沉默。
#重看#古典、简洁、沉默、肃穆,德莱叶与布列松隐约可见;冬日之微光惨淡稀薄,恰如信仰之岌岌可危,光线变化折射勾连心理转变;构图与镜头都很工整,与牧师职业&教堂氛围契合;他永远在书写亲情的疏离、神性的质疑,父亲的阴影像冬日的雪彻骨一生。
对白写得真好。两个很棒的段落:Lundberg女士念信,直面镜头难以逃脱;神父与Lundberg在铁轨前停车,神父说是他父母期望他成为神职人员,此时火车喷着蒸汽,头也不回地往前驶去。
相比《犹在镜中》,对上帝的直观讨论减少了些,但还是浓重于《沉默》
柏格曼最叫人厭斥的要素集大成…….為什麼自私的男人在他的電影(總)是如此受女人寵愛?
那個愛著牧師的女人,給我一種除了牧師其他人都看不見她的錯覺。
宗教仪式越是庄严肃穆,与会者们的小动作越是放大得明显。而后大部分时间里,几乎只有大段大段的台词文本,缺乏肢体语言和表情,甚至连镜头都不移动。吊诡的是,不动镜头的摄影竟然广受赞美(不可否认光的运用确实是亮点)。在这样一部仅有81分钟却模糊了故事性的电影里,伯格曼就是在利用电影做文学。
百子湾2016.2.26.7pm 首尾仪式的截然不同与相互映照。可以窥见冷战的重大影响(“中国人要造原子弹”并不对瑞典小镇造成直接威胁,却毁灭了他们对于人的无限发展进步的想象),上帝的沉默与情感无力的结构性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