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对《百鸟朝凤》那些跑偏的吐槽的吐槽
本来没想对这电影发表什么看法,觉得也就是个还可以的片子。但最近看到好多吐槽文,把这片子贬得一文不值,无一是处,从镜头到题材到手法都批了个遍,至于吗?我就老老实实把我的观感和看法写一写。
两个星期以前就想去看个电影,但是没发现很合适的,那时候完全没听说过百鸟朝凤,美国队长又不是我喜欢的阳光俊朗那款。后来看到方励下跪的新闻才知道这个片子,也没看下跪具体情况,有点好奇,打算订票,但当时发现排片量少,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场次。直到上个周末吧,看到有下午场,才订了票。大理这边看电影的人不多,平时大部分都不到1/5,很多时候包括我们都只有十来个人。这次进影院一看,上座率大概有一半,很难得了。
我对唢呐既无兴趣,也无反感,所以抱着很平静普通的心情看的。看片子的整个过程还是很入戏的,前半部分拍得很美,尤其是小演员的表演非常生动,不是小大人那种伶俐,而是灵气满满,表情眼神都很到位。成年以后的部分,不如前面好,处理得比较俗套,批评的很多缺点都存在。但整个片子情节紧凑,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比如师傅的先冷后热、然后到醉酒那一幕的掏心窝子,变化循序渐进,很自然;成年以后的天鸣感情一直比较克制,并没有大喜大悲,这个分寸把握得很好。蓝玉的生活等等一笔带过,没有牵出什么狗血爱情故事,全片没有无用的桥段,合得上“朴实真诚”这个词。你要是说贩卖情怀,那我觉得《老炮儿》的毛病比它多多了,情节拖沓得要命,两个一看就出戏的面瘫小鲜肉和一个过气且演技平平的女演员,全靠冯小刚一个人把片子撑起来,就这样还有八点几分呢。《老炮儿》拍得是比这部片子高级多了,可也是一堆高级材料被浪费了的感觉。
下跪,跟电影本身,是两码事。从我买票这个过程来看,我还是能理解方励的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此举非常惨烈,没有人格尊严,五十多岁的人了,不会不明白。但是,院线几乎不给排片,能怎么办?这个办法简单粗暴,但有效。大家终于开始关注了,排片量终于增加了,票房上去了,也让很多人还没看就对电影本身产生了反感,这也很正常。但是,这只是方的个人行为,他有这个自由;你看不看是你的自由,说“道德绑架”有点扣帽子了,你自己不把手伸过去他能绑架你?动不动就绑架了,是不是有点迫害妄想?不看不就得了。说“卖惨”也有点过,在他下跪之前是真的惨——不是票房惨,而是排片,我看到有好些豆友和朋友表示,他们之前就想看,但是很多影院就没有这个片,其他影院一天只有一场,还是工作时间。——把“惨”等同于“卖惨”,是不是有点刻薄?
吐槽得厉害的那几点,最多的就是“三观不正”,“直男癌”,“作,煽情”。
说三观的,人家本来就是拍的那个年代那个山村环境,表现的自然也是那个时候的三观。电影里的三观,是一种对时代的客观反映,要批判也只能是批判那个时代,据此认定电影不好,合理吗?用“直男癌”等等去评价它“过时”,合适吗?你这才是超时。
“作”现在真是万金油了,可以安到任何事物头上。整个片子算得上煽情的也就两三处吧。酒后吐真言那段我觉得不过分,然后吹唢呐咳血,前面早有铺垫,他肺病多年了,咳血不很正常?用力吹唢呐,把血咳进去了,就那么奇怪吗?一个“作”的大帽子pia地就扣过去了?人家又不是抱着唢呐跳了河或者说上吊了留下一纸遗书说“唢呐亡了我也不想活了”之类,何作之有?那《霸王别姬》里边,程蝶衣吧还是谁,头上顶着水盆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全身都快结冰了,愣是没冻死,不是更作?(我喜欢霸王别姬哈,纯粹打比方)
还有几个吐槽的点儿,我看完全就是自相矛盾。先说,电影对唢呐的表现力太不够,从头到尾没有上一出完整的百鸟朝凤。又加上一说,唢呐这种东西传不下去就不传呗。可是这些人到底有认真看吗?导演难道这点都不懂吗?他找不到百鸟朝凤的曲子吗?这就是他的用心所在:他根本没有浮于表面,没有刻意去强调唢呐这个东西,给它来个精美的全身特写之类。从头到尾,他的重点就是通过师傅的举动来刻画唢呐匠的精神:不畏权贵,刻苦钻研,德艺并重。影片的每一个情节,都是紧扣着这个主题来的。这精神很过时?所有的事业和技艺不都需要吗?今天有篇热门文章写得挺好,但是我觉得跟百鸟朝凤的点儿对不上,导演本来就不是强调某种具体的技艺,而是那个行当的匠人精神。
最重要的,导演根本没有强迫人家吐血也要传承下去,主角天鸣在西安看到了伙伴们的情况,然后回去在师傅坟前吹了一曲,师傅笑了笑转身走了。这明显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师傅带走了自己的执着也带走了一个时代,而按片中的情况,根本没人吹了,天鸣很可能就这一曲终了,结束了自己的唢呐班。证据根本不成立,就非把人家往牌坊上推,认定导演是个直男癌了?到底是谁绑架谁啊?
我看了下吴天明资料,39年生的,就感觉这电影很像一个老农民,有点格格不入,做事方法有点老土,但是,仍然能看出来他内心真实的感情。起码,它在某些方面触动了我,让我一个对唢呐完全无感的人,对这一行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而且我身边也有叔叔伯伯辈的人,在结束以后久久望着屏幕不愿离场。世界上很少有任何一句台词、任何一个场景、任何一个情节都经得起推敲都经典的电影,不管你拿啥理论去分析它哪哪儿烂吧,它就是以某种你不能理解的方式,打动了相当一部分人。导演就是在老老实实地讲故事,比那些靠鲜肉靠彩蛋靠各种梗来博眼球的片子有诚意多了。在我看来,这是个中等偏上的片子,我给7.8分。豆瓣的评分现在偏高了些,我觉得最后应该会回到7.5左右,也比较公正。但是你打个两星,4分,跟《恶棍天使》一个档次,绝对是不公平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给你扣上“矫枉过正、逆反、双重标准”的帽子?
批评是最能满足人的表达欲、满足卖萌抖机灵吐槽等等心理的方式,批判性的东西很容易出彩,适当而优雅地赞美却容易被忽视,这就是段子手为什么大都以吐槽而闻名的原因。
最后很想用料理鼠王里的一段话:”评论家的工作很简单,我们的风险很小,我们也很享受可以随意品评厨师和他们厨艺的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们肆意地做出批评,随心所欲,哗众取宠,但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在许多情况下,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垃圾食品,它本身都要比我们对它的批评有意义得多”。
所以,为了批评而批评就更加没有意义了。
2 ) 不算影评,刚看完趁热说两句
老实说,如果不是那一跪,我很可能不会去看这部电影。
吴天明的《变脸》多年前看过,印象挺深刻的,但是导演的名字没记住。这部电影的片名也没什么吸引力,本来打算去看《美队3》的,看了那条新闻果断改定了这部的票。
观影的感受过程是:从开场听到陕西农民说标准普通话有些出戏;到随着情节的发展(带着略微虔诚的心态)慢慢进入故事的氛围,其间几次被打动,乃至热泪盈眶(我是个泪窝子浅的人),一度我担心最后灯光亮起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太失态尴尬;到后半程剧力越来越弱,慢慢出戏,到最后影片结尾,本应营造出情感高潮的时候,我脸颊上的泪完全晾干了,可以心情平静地走出电影院。
前十分钟我一直在想,如果演员们都说一口地道的陕西话,会不会艺术效果会翻倍?但是,其实不仅仅是语言,包括演员的过于干净漂亮的面容,以及田园诗化的农村生活展示,前半部都不是真正现实主义的,而是理想化的,“雅化”了的往昔。这个往昔像柏桦的《在清朝》一样是一个可能从未存在过的岁月静好的桃花源,彼时男耕女织,价值观稳定,文化代代相传,人心醇美。
如果不用现实主义的尺度来衡量,那前半部我觉得拍摄得相当成功,很美,美得像一个童话。陕西的自然风物在吴天明的镜头下非常美,摄影有一种诗般的意境和魅力。而更美的是人情,师徒之间的东方式的细腻含蓄润泽的情意,融化在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里,点缀着温和的小幽默小趣味,带给习惯了感官刺激的当代普通电影观众一种我们已经不再熟悉的感动。
印象最深刻的有两幕:一幕是三个小伙伴在夜里放飞萤火虫,三张美丽纯真的脸蛋,几点萤火冉冉升起到漆黑的夜空里,可能不是多么的新颖奇特,但是仍然美得让我湿了眼眶。(我想起了黑泽明和山田洋次的晚期作品,虽然有些老派有些过时,但是醇美而温暖让人不忍心批评)。另一幕是徒弟自立门户后第一次回访师父,师徒尽欢,师父酒后吹唢呐,带着满脸的喜悦醉倒在庭院里睡去。那是完全超越了功利的人与人、人与艺之间的美好,是脱离了现实抵达永恒境界的一瞬,那一场我被感动得必须努力控制自己才能不剧烈地震动起来(再次声明:我是个泪窝子浅的人),而我的余光也看到旁边的女观众抹起了眼泪。
——电影应该在那一刻结束。
之后,情节从理想化的往昔突然回到了残酷的现实,而影片的美学质量也从理想跌落到平庸的现实。新旧文化的冲突,传统的衰落,农村经济的逼仄,都得到了浮光掠影和浮浅的表现,向悲剧的结尾的进发也变得刻意而无法引起情感上的共鸣。我怀着抱歉的心理开始觉得有些尴尬。
这也许真的是第五代的挽歌,而第五代也可能是对民族传统文化怀着挽歌心态的最后一代人。在他们之后,中国人已经开始全面地拥抱外来文化,而不再恋恋不舍地往后回望。这也没什么不对,唢呐本身也是远古时代的外来文明。尽管影片把那个西洋铜管乐队树立为反派,但在观众这里并引不起共鸣。无论现在农村的新式乐队有多么低俗,民心的所向也没有人能左右。在陈凯歌的《梅兰芳》里,千锤百炼的传统剧目在加入了西洋新文化元素的新剧前败下阵来,那一刻是悲凉的,但能感受那种悲凉的人也很快就要灭绝了。
从整体上来说,我不得不说这部电影并不是成功的。但是至少在前半部很美,而且,是有灵魂的。比起充斥着电影市场的许多制作低劣而大卖的伪劣商品,甚至比起那些虽然制作精良但是仅仅是娱乐我们的肉体感官的商业大片,我觉得这部仅仅有一半成功的电影还是有其存在的价值,它值得回票价。
最后,关于那一跪,网上有很多的评论,很多的争议,很多的理性的探讨,都挺好,说明人们越来越聪明,思想越来越成熟深刻。
但是我还是打心眼里敬佩这种古道热肠,人性中永远有种超越“理客中”的热忱能打动人心,我在心里对方励先生竖起一根大拇指:虽然您下跪了,但是我就觉得您是个爷们儿,纯的。
3 ) 正如这部电影,好作品需要观众,而好的艺术则需要传承
紧赶慢赶,终于在快要下档的时候赶场看到了这部电影。说实在的,一开始知道这部电影,完全是制片人方励的那一跪,然后整个娱乐圈惊动了,好多明星自发微博上安利了这部片子。带动了一批人去影院支持,同时排片也从一开始的1%不到上升到了10%左右。网络上对于这部文艺片一片称赞。实际上真有那么好么?我便带着这个疑问走进了影院。
在讲述这部片子感想的时候,最让我感慨的是,影院里第一幕并不是故事的开篇,而且一段张艺谋导演缅怀和感谢本片已故导演吴天明导演的镜头,以及片尾一堆著名导演的联合推荐条目,才明白吴天明真正是一个一生奉献给艺术,培养年轻导演们的好导演。
再讲讲这个故事,《百鸟朝凤》其实是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它讲的是在无双镇这个地方,吹唢呐这种传之久远的民间艺术,绝不止于娱乐,更具意味的是它在办丧事时是对远行故去者的一种人生评价——道德平庸者只吹两台,中等的吹四台,上等者吹八台,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吹“百鸟朝凤”。“百鸟朝凤”这支高难度的曲子,也只有领军的唢呐高手才能胜任。整个无双镇,只有四方闻名的焦家班班主焦三爷能吹“百鸟朝凤”。焦三爷老了,急需培养接班人。徒弟游天鸣初进焦家班时年幼稚嫩,对焦三爷十分敬畏,虽然心有不甘被父亲“抛弃”在焦家班学艺,但仍有为争家门荣光全力博取师父赞许的信心。能够进入焦家班的学子必须人品端正,忠守唢呐艺人的德行,从骨子里做到“唢呐离口不离手”,为考验两个徒弟是否符合标准,陶泽如这个面冷内热的黑脸师父使尽招数,最终天明接受了唢呐班但由于时代的变迁,办丧事吹唢呐这个通俗渐渐被时代而淘汰,焦三爷也声明也走到了尽头。
其实《百鸟朝凤》的结局并不尽如人意,我看到的是一个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被淘汰和取代的民间艺术,是一代唢呐艺术大师渐渐老去的背影,是看到继承的那一代无力发扬光大的无力感。如果说前半段关于传承教学节奏画面明快,那后半段则处处透漏着这个传统文化艺术式微,被人取代被人放弃的压抑。“百鸟朝凤”这首曲子过去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可以在故去后享有,而焦师傅生前重病时交代徒弟天明的也只是只需吹四台便可。然而讽刺的是,最后再焦师傅墓前也只剩天明一个人在坚持用唢呐吹奏送最后一程,因为唢呐班也仅仅只剩下天明一个人了。片尾字幕前的一幕焦师傅的回眸和背影真的是让人唏嘘又伤感。好在后半部分也不全是绝望,导演还留了一线希望,那就是省领导亲自登门希望天明带着唢呐班一起去市里表演,要把这个民间艺术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想包括我在内的那天在场的观众都松了一口气。
我想导演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和内容,告诉我们,随着时代的变迁,有太多太多传统艺术已失传,甚至在失传的边缘。我们需要去保护,去继承,才能保有我中华文明5000年累积的那些智慧结晶和艺术结晶。正如呼吁去看这部电影的人一样,好的作品需要观众的认可和观赏,而好的艺术则需要传承。
PS:看了剧照,原来片子本身还有另一个结尾,是唢呐班的人都在焦师傅墓前一起最后吹奏一次唢呐啊,其实处于私心更喜欢这个结局,不至于那么心塞,哎。。。
4 ) 一曲唢呐,一部电影,一个信念
《百鸟朝凤》是流传于鲁、豫、皖等地的优秀民间唢呐曲,因曲中多有模仿鸟鸣之声,所以得名。
中国第四代导演吴天明(已逝)以此曲为题拍摄了此生最后一部电影,既是对这一中国民俗唱哀的挽歌,又是在自己生命历程的终点处画下的一个句号。观影完毕,可以负责的说句,这部电影不会辜负观众。
当今年代,提起吴天明,提起中国“第四代”电影导演,知道的人也许已经为数寥寥,这不奇怪,因为他们是一群夹在文革与改革开放之间的人,在饱含创作激情的岁月,他们无法尽情施展才华,而真正等到机会来临时,以张艺谋、陈凯歌等人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却已走向国际,声名远盖过了他们——还未享受过时光,却已成了过时的人,于他们个人,或于中国电影整体,都是莫大的遗憾。
但或许正是因为时光短暂,所以他们的声音才格外动人。
拍摄这部《百鸟朝凤》时,吴天明已是年越古稀的老者,在此之前,他曾以男主角的身份参演过2012上映的电影《飞越老人院》,该角色尽显老年人的单纯可爱,几乎让人忘了他内在的深沉——
深沉的惦记着中国,中国的文化,文化的传承。
电影中的唢呐,以“班”的形式游动着演奏,谁家有红白之事,唢呐班子便替他们吹奏一场,红事不多,白事为主。白事,便是替死者演奏,死者的身份越是高贵,吹奏的阵势就越是高级,二台,四台,八台,所谓《百鸟朝凤》,便是为最为尊贵的死者准备的曲目。排挤过他人的,即便是任职四十年的村长,也担不起这首曲子;为民献身的,哪怕是扛着病重的身躯,也要为他奏完此曲。
老一辈质朴而又纯粹的价值观念,就这样融入了唢呐这一民俗音乐之中。
不像现在的电影,要么没东西可讲,要么曲里拐弯的去讲,老一辈的电影从来不难懂,看过他以前的作品——《人生》,《老井》,《变脸》——就知道了。《百鸟朝凤》要说的也不多:老人们视为珍宝的东西在新的社会环境中无法被原模原样的留住,便用影像表达一声叹息而已。但是,有些细节,还是要解释一下。
电影里有这么个桥段,一家人有红事,同时请了唢呐班子(游家班)与西洋乐队,两边一起出声,图个新鲜的听众们自然的拢向了西洋乐队那边,便有人问:“(唢呐)还吹不吹?”为了争一口气,片中的主角,也是游家班的班主,游天鸣,说了这么一句话:“凭啥不吹,我们又不是来舔他们鸡巴的!”此言一出,整个(上戏)演艺厅的观众们一同响起了掌声。
这掌声是为游天鸣敢于对抗西方乐队的勇气响起的?凭心而论,我不这么觉得。对抗西方的桥段在别的电影里多了去了,我可是没有一次见过鼓掌的,这一次之所以响起了掌声,恐怕还是因为那俩个字,不为别的,因为少见——在中国的电影里。
不过,现在的电影里虽然少见这两个字,但老一辈的作品当中可不少见,《神鞭》里的鞭子不就是这么个隐喻吗?有段时间总是说“寻根”文化,这“根”,其实也包涵这意思,“根”表面是生殖用的,背后的含义是“传承”。电影当中,唢呐断了,就是根断了,象征着这一民俗形式彻底被外来文化给击溃了。
这样的电影技巧,还有不少,比如游天鸣第一次用芦苇杆吸上了水,便活奔乱跳起来,这时电影恰如其分的插入了鱼儿在池塘中跳跃的画面,又以飞翔的鸟来隐喻孩子的欢快,寄情于景,这样古老而又亲切的剪辑技巧,怕是很难再见了。
很难再见,不代表观众就会珍惜,老实说,我猜《百鸟朝凤》的境遇大概与前些年的《闯入者》差别不大:口碑会好,但票房不会高,发行方和观众都接受不了。不过,我写下这篇文章,毕竟不是为了抨击谁而动笔,中国电影起步太晚,培养观众对文艺片的兴趣,是个时间问题,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恐怕也不会接触到它。
但既然接触到了,我想还是应该说些什么:看电影,其实也是个寻根的过程,目前的中国电影市场太急于求成,以至于勾勒出的图景完全是一副光怪陆离的浮华表象,太轻,能给观众的充实感便不多。《百鸟朝凤》能给你什么呢?也许你对唢呐甚至是音乐都不感兴趣,也许你对民俗甚至是文化也无心过问,但至少,这部电影能让你强烈的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即便不是中国的、老一辈的,也必定存在着某样东西,值得你倾力去传承,去保护。
一部电影,一个信念,还不够吗?
5 ) 两代匠情 百鸟朝凤
那日是无双镇的大日子,谁家嫁娶摆酒都不如焦三爷在自家院子里拿手一划来得气派。黄土地的脊背上长出了无双镇,无双镇的命脉里流淌着唢呐声。素日都只垦地纺线的庄户人,唯有听见焦三爷和他的焦家班,才能在生计活儿里挺起一会儿身子,才能从骨头缝儿里抖落一身的风沙。那日焦三爷把自个儿学徒的第一把唢呐传给了徒弟天明,他说「咱们唢呐也是匠活儿,是匠活儿,就得有人把责任负起来」。毛头小孩儿听得眼里直掉泪,他那时只管自己的师父是天底下吹唢呐的第一把好手,他后来才知道,焦三爷也是这世上顶珍贵的头一号匠人:是艺术家,是传道者,是捍守的灵魂,是遗世的背影。
电影中第一个打动我的场景,是少年天明把着师父割来的芦苇秆儿,要从河湾里吸上一口水。葱绿的芦苇上浮动着柔软的白絮,湛青的湖水中托起一个小小的少年,少年郎与大自然,正是中国文化基本精神中之“天人协调”,不免使人去想,这湾河水边跪坐过多少个虔诚的娃娃,才使那一把唢呐之音传到如今。第一日吸水不成,脸蛋被汗水和泥浆糊花的天明悻悻返家,师父立马把他碗中的白饭刨去了大半,师娘劝慰师父「娃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呢」,师父激他说「我哪个徒弟不是从娃开始的」。一年又一年水草丰茂,一代又一代唢呐情长。
徒弟从师父手中接过唢呐那日要起一个誓,是唢呐离口不离手;天明在被师父选为接班人那天应过一句话,是他会把无双镇的唢呐担起来、传下去。成年后的天明不再是焦家班的弟子,而是游家班的班主,这时候洋乐队已经飘进了各家庄户,办酒席的也没人再给年轻的乐师行礼。他的骨头缝儿里开始长出师父的威严和沉静,面对身边人另谋生计的劝说或嗔怪,天明说了两回「我给师父发过誓的」,他并不作辩白,旁人也都不再说话。这处理手法也是好精彩,焦三爷已老,唢呐的气却是不会断的,纵使无双镇和这世道要翻上几百回几千个新,这把家伙事儿的魂还是长在人心里,还是埋在黄土根。
陶泽如先生饰演的焦三爷,大多数时候不怒自威,但几处围绕着饭桌的电影段落,却也幽默可掬,焦三爷是中国传统严父的形象。他第一回对天明露出笑容,是少年时天明躲在芦苇荡草丛中学鸟叫,师父在他身后躲藏,以鸟叫与他相应;第二回是班主天明第一次接到了活计,给他买来烟叶和白酒,焦三爷喝得满面通红,兴奋得拿出自己的唢呐在屋里吹到一头醉倒,颇有「酒中仙」的神韵;最后是天明接过师父的唢呐,师徒二人完成「百鸟朝凤」的绝唱,这是焦三爷对徒弟、对唢呐、对自己毕生心血与所爱的最后一次注视。他身体已然不支,但他知道自己的命早就融入了唢呐的芯子里、铸进了唢呐的铜管中,而自己的后人会继续将这条命活下去。
吴天明导演大概是这师徒二人的缩影。电影中每每有人唤一声「天明」,我心头都会生起难言的感动,当初端坐在监视器前或立身在演员背后的导演应该会有更多滋味。年届七十二岁高龄的吴天明导演,为修改电影剧本闭关一月有余,时常一边创作一边痛哭流涕。对电影人来说,他便是那碑石一般神圣的焦三爷,无人不对他躬身跪拜;然而在自己的电影中,他似乎还是那个为吸到一口河水、便跑遍半个村子的天明,还是那个顶着倾泻的暴雨,湿透了衣衫也不在乎的孩子,也是那个看遍了世事更迭、传统受害、却还独自呵护擦拭着唢呐如命的守望者。
在夜里跳扑一只萤火虫,在灶台上永远有装满了食物的海碗,在儿时第一次听焦家班吹奏八台睁圆了双眼,在师父手中接过唢呐哭红了鼻尖,吴天明导演手下的故事淳朴且隽永,幸福又孤独。黄土地上蒸腾的热气和无双镇里油绿的青草香,焦三爷家的唢呐声和一座矮坟前的「百鸟朝凤」,将传统文化的灵与美、哀与殇发挥到了极致。焦三爷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唢呐的乐音中,吴天明导演也在这曲『百鸟朝凤』之后羽化,民族的文化将何以为继,智者无言宿儒泪,余音绕梁青松心。
谨以此文,献给电影。
6 ) 来自八十年代的一则民族寓言
近期的影院里,有一部叫《百鸟朝凤》的电影在静悄悄地上映着。在《美国队长3》为首的商业电影大潮中,也许没几天就会销声匿迹,但我要说,这可能是今年最值得去电影院观赏的影片之一。
影片的导演吴天明,今天的年轻影迷知道得不多,却是新中国电影史上不可忽略的风云人物。作为导演的吴天明,拍出过《人生》、《老井》、《变脸》等荣获国内外大奖的名作,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可谓领一时之风骚。而吴导更为人所称颂的,是他成人之美的伯乐风范。担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期间,他亲手扶持了田壮壮、张艺谋、陈凯歌等导演拍出各自的成名作。可以说,没有他也就不会有第五代导演的崛起。说到开拓风气、扶持新人,吴天明是他那一代电影人中的翘楚。正因为如此,他于2014年3月逝世的消息几乎震动了整个中国影坛。
《百鸟朝凤》作为吴天明的遗作,其实在2013年就已经完成,并夺得了当年金鸡百花电影节的评委会特别奖。然而由于农村艺人的题材实在与商业流行太过格格不入,难以找到发行者,拖延至今年才得以公映。缺乏艺术院线的发行渠道是今日中国电影市场的一大弊病,这造成《百鸟朝凤》这样的艺术电影无法定位合适的观众群,也使有心的观众难得接触到这类佳作。
影片讲述了传统唢呐艺术在新时代的遭遇。表面上,剧情的主角是年轻艺人游天鸣,他的学艺和成长贯穿了整个故事,而实际上,一代唢呐艺人焦三爷才是电影的真正主角。通过徒弟的视角,老艺人对传统音乐的热忱,以及面对新时代的焦虑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实力派演员陶泽如饰演的焦三爷可谓形神兼备,将一个农村艺人朴实外表下的脉脉温情和铮铮铁骨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是一个真正将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艺匠,也正是千千万万这样的民间艺人,延续了中国传统民乐的精神和灵魂。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吴天明这代导演的心结。可以说,关于国家和民族精神的思考贯穿了第四代导演和受他们影响的第五代导演的全部创作。在他们崛起的八十年代,中国刚刚走出动乱的阴影,反思的浪潮主导着整个社会。“什么才是中国?”和“中国该往何处去?”这样的问题远不仅仅是形而上的思辨,更是关系到每个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吴天明的《老井》、陈凯歌的《黄土地》、张艺谋的《红高粱》……长长的名单里,洋溢着的都是导演们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乡土大地、传统艺术、祖先传承等都是他们热衷于表现的意象,主导了中国影坛十余年的创作历程。
因此《百鸟朝凤》所展现的,绝不只是一群艺人的人生故事,更是吴天明导演对整个中国文化的思考。“金木水火土”五个村庄簇拥着的“无双镇”,象征了传统中国的空间格局。唢呐乐班与西洋乐队的交锋,象征了传统中国与西洋文明、市场大潮的冲突和对峙。《百鸟朝凤》背后象征的传统道德的衰落则指涉了几十年来的礼崩乐坏和人心不古。甚至男主角“天鸣”(原著如此)也与导演的名字谐音,夫子自道之意跃然银幕之上。可以说,吴天明导演的收官之作延续了他从《老井》到《变脸》一以贯之的人生思考,依旧在用影像讲述着他心目中的那个“中国”。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影片折射出了这种思考的局限。主角练习吸水时,两个路人的对话泄露出关于“传统艺术”的真相——在所谓的“传统社会”里,乐户本是贱民。在科举、通婚方面饱受社会歧视的这一阶层,与娼妓、乞儿、皂吏等同流。在焦三爷口中从道光年间就风光无限的这个行当,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想像。一面受着东家“接师礼”的叩拜,一面坐在太师椅上吹奏《百鸟朝凤》的待遇,很可能只在文革结束之后的短短十几年里才有。再往前,“破四旧”的魔爪无所不在,往后,市场化的大众娱乐潮流席卷城乡,唢呐匠都没有好日子过。只有在这段时间里,由于精英文化的破碎,大众娱乐的匮乏,才能孕育出天鸣的父亲那样将唢呐匠当做高贵职业的农民,也才能营造出扶老携幼争听唢呐的草根氛围。
由此可见,吴天明真正怀念的或许并非“传统”,而是那个刚刚走出浩劫,百废待兴的八十年代。那是个还没有被商业力量所吞噬,一切尚有可能的年代。老唢呐匠和唢呐的命运,恰与吴导和这部遗作的命运相映成趣,一样令人唏嘘。
影片自然也有一些局限,例如在配乐方面,西洋乐器吹奏的画面和声音时有脱节。在表现压轴曲牌《百鸟朝凤》的时刻,响起的却是中西合璧的电影配乐,这都不免令人失望。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例如在焦三爷逝世的1997年,“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还没有进入官方的文化工程。民间艺术的春天,还得再等十年才能到来。
当然,这些缺点瑕不掩瑜,都不妨碍这部电影成为一部佳作。不夸张地说,撇开“土气”的外形,这部电影的镜头语言、桥段设置、人物塑造都完胜90%以上的院线电影,包括好莱坞产品,文化内涵就更不用说了。在致敬青春、拜金时髦的城市题材电影霸占了主流影坛的今日,去看看上一代导演对于电影的独特理解,看看他们眼中 “原生态”的另类中国,或许才是这几天最时尚、最非主流的选择。
ps.给渣浪写的,面向的是普通影迷。
原址原著小说
第四代导演吴天明的遗作,是在好莱坞大片的重重挤压下的一股清流,体现了当代中国传统文化的潦倒与窘境。传承不是说说而已,是每一个中国人应该有的责任。这部电影是民族之大幸!
还是那句话,这片子比现在的不少院线电影要高出很大一节。吴导演依然用细腻的情感讲述了一个民俗文化传承的现代的社会问题,如绵里藏针,不知不觉中让观众沉溺其中。
我一直却在纠结要不要打五星。总怕打五星会太骄傲去。现在想来,打五星是因为我看得感动。我被这个故事折服,我尊重讲好故事的人。
与《变脸》一样,《百鸟朝凤》是另一项“民间艺术”(唢呐)的挽歌,也是吴天明导演的绝唱。吴天明在电影圈有口皆碑、备受尊重,与其为人是分不开的,而《百鸟朝凤》的主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吴天明的电影人生的写照——守望与执著。陶泽如在影片中的表现很出色,再一次证明他是一名“表演艺术家”。
社会主义新农村版爆裂鼓手,疾风唢呐匠。
传统艺术如何传承、发展,如何存精去粕,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社会话题。
天明盼电影,电影盼天明。有赤子之心,第四代数他悲怆,因他不妥协有良知敢直言。他看得见众生,穿得透世界,镜头下的人物,从一而终有中国人的筋骨,如同遒劲的老树,枝头栖息着饱满的力量,仿佛永不知疲惫。潇水沧浪尽,百鸟齐哀鸣。遗作里有他的所感所触,所追所溯,所闻所见,所有。
路虽难走,我亦坚守
很感动。恪守真诚质朴,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是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跟自己心灵对话。5星献给坚守信念,执着守护着所珍惜的文化之艺术家。
撇去吴天明遗作和唢呐所依托的民俗文化式微这样的情怀元素,这其实是一部平常的电影,我也没有被打动。表现手法还是感觉有些生硬,反复铺垫《百鸟朝凤》,最后并没有爆发出美感来,反而需要西洋音乐衬托其悲壮。小演员真不错,我喜欢开始学艺的部分。
排片很虐,其实也可以理解,有美队、幻体、超脑热映,奇幻森林尚未下档,国产片的生存本来就是不易,题材也比较不商业化,但还是想推荐这个影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匠人精神值得尊敬。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
在大影节放映后的主创见面会上,陶泽如讲到有一次陈凯歌跟吴天明说,您拍这部片子的状态,就是“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百鸟朝凤,绝唱哀歌。
感人,片子在讲传承,吴天明深谙此道,才有了张艺谋他们的崛起,导演也是艺匠,中国电影人需要传承!
更向往有道德和规矩的古代。在一个看起来就要倒闭的小影院包场看此片,一个工作人员坐在不远处边看边抹眼泪。只隔几条街就是人满为患的万达影城。感觉格外凄凉荒诞。
天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品行。时代更替,手艺已被票子羁绊,沦为影像遗产和讨饭工具。把唢呐吹到骨子里,才能把手艺传承下去。很有预见性的电影—主角名天鸣(导演吴天明),拍电影如吹唢呐(第四代导演看第五代),唱白事的“百鸟朝凤”和老师傅的逝去(吴导遗作)。
令人肃然起敬的电影!质朴,隐忍,悲婉。唢呐匠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淹没着,折射的是传统文化整体不可抗的流逝,它不因手艺人对技艺、德行的坚守而停止。这当然也契合着影片创作者自身的无奈与失落。从故事、画面、表演到配乐,都是浓烈的第四代的气韵,沁入人心。吴天明导演的完美谢幕!
就这个电影来说,真是太平庸了。 第四代导演的遗作什么的,管我何事?!花了40块钱看了个电视电影,我真是服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快要下档的时候赶场看到了这部电影。说实在的,一开始知道这部电影,完全是制片人方励的那一跪。
都是套路,凄惨地等死。有很多值得再深入讲下去的点都放弃了,比如说天鸣的内心有没有挣扎,蓝玉有没有怨恨,师傅有没有迷茫,这些人的情绪状态都呈一条直线,一切都为了最后那个凄惨的死亡所准备。导演把重心都放在了传统艺术没落之殇这个点上,然而我在电影开始前就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结局了啊。